第27章新年（1/2）

元旦已经不怎么值得过了，连新年都不值得过。

这一年的元旦，白雨湘在书房里呆坐。

元旦了，不管外头怎样，上海还是热闹繁华的。哥哥去了，他怎样都开心不起来。哥哥尸骨未寒，甚至尸骨无存，他看不到新年的希望，看不到胜利的希望，没有任何希望。

白雨湘盘腿坐在书房的沙发上，望着窗台。顾园里很静，黑魆魆的，重重树影掩映着下人房间里隐隐的灯光。

往年的元旦是和顾迟留过，没返家的下人第二日一早起来能有很丰厚的红包，因此这一夜通宵就格外热闹。如今，有这一份安静就够了。

白雨湘难得觉得平和了一些，他与这些不返家的人在一道，生出了些通感来，也竟一个个想着他们家里是如何的景况。

顾迟留的生意做大了，官家盘根错节的那些人请吃饭，虽工作的事丢开的差不多，这一日亦还是不得不赔笑纠缠，雨湘一人在家里度过这一夜，他自是心痛万分，那本也拒绝不了的灌酒，也就受了。

他醒时头痛欲裂，但因着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也就先回来洗了澡换了身新衣服才上楼。

天已大亮，阳光很干净，逐着冬寒，温暖熨帖。白雨湘竟还睡着，顾迟留意外，更不忍惊动，看他的书都掉了，身上的毯子都团成一团，心里顿时柔成了水。

他不敢惊醒他，又拿了张珊瑚绒毯子替他轻轻盖上，拾起地上的书。

白雨湘看的是《梦梁录》，薄薄一本，看着却厚，顾迟留将书合上收着，掉出来一沓纸张。是昔年雨湘在这里写下过的寄给哥哥的信，一封都没有寄出去过，每一封的最后，都是敬颂安好，他拾起来，底下是张照片。他一翻过来，也受不住地死死捂着嘴哭起来，却还不能惊扰了雨湘要他知道。

那张全家福里所有人都在，也有他，与白雨潇站在一起，和乐融融的。

他又颤抖着手看落出来的最后一封，未能完成的，写给他的信。

“迟留，我想了想，我只剩你了。我不想我走时，什么话都没有留下。我的生命已经开始，当然希望由我自己来生死，可我太傻，不知道这未必是自己能主宰的。

迟留，你那么爱我。我常觉得太幸运，也就觉得很担忧。我自愧没什么对得住你的地方，也没什么能留给你的，值钱的东西你自然也看不上。我儿时喜欢收集小玩意儿，有一个小铁匣子，埋在院子里那棵樟树下，我记得还有我第一次换下的牙，还有几颗特别特别好看的玻璃球，不知你会不会嫌弃。你送我的那块表，我似乎放在我屋里，到那时候，你找出来，带回去吧。

我希望能陪你很久很久，也希望你能陪我很久很久。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陪我更久一些，算我自私，你已经没有亲人了……你若死了，我真的活不下去。

为了彼此，我们好好活着。我越来越没有信心，也不知道祈祷有什么用。但没这些虚幻的东西，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我太脆弱，也长不大。我对不起父亲，更让哥哥忧心了，我还想好起来，我死了也没脸见他。

只有你这里，是我生命魂魄的定所。我不死，

倘使我死了，不要难过。我怕你活不下去，我不想，不会让他发生。但你就想想，我们还有父亲，你还有顾园，还有纱厂，我们一起承担……”

白雨潇啊白雨潇，顾迟留忽然有些怨他，但知他没有什么错。

活着的人这么软弱，又如此情深，在这样的世道下，是很难渡过的。

白雨湘就是这样的人，他看着睡着时仍然眉头紧蹙面色潮红的雨湘，信里不自觉的都是死字，挣扎求生，生不如死，又不能也不想死；死不了，又活不下去。他心里纠结熬煎，心结难解更难断。

他真觉得，无能为力了。

“啊！”

白雨湘忽然从梦中惊醒，那一声恐惧的呼喊将陷于无尽伤感中的顾迟留猛的拉了回来，顾迟留赶紧将颤抖的人拉到了怀里，一点一点拍哄着。

“怎么了？”

他能感受到白雨湘源源不断的泪水，他身体里的水分好似永远不会枯竭一般，瞬间就浸透了他的衣衫，冬日的午后他脱了大衣，只剩一件羊绒衫，肩头渗透了泪水。

白雨湘的名字里也有三点水，他不知他这眼泪是否从湘江里引来，只是他心里的痛与无力更深一分。

雨湘这一个噩梦，到底又将他的状态更倒退回去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