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二(1/2)
一
东城那条盘桓在天子脚下的酥油街方圆十里的人家不是穷到生养不起小孩,相反的在这一片家门口泼水,被泼着的十有九个都是和皇宫权贵沾亲带故,剩下一个的身份更不好说。这带的地价高得令人咋舌,属于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斩慎能在此地为干爹敬敬孝建座养老宅还得多亏他新任东厂督公光鲜的大饼脸子。
故而应怀不是生活在酥油街里唯一的小孩,但是偏偏就是在左邻右舍大半夜都有孩子啼哭的情况下,他难以结交到一个同龄的朋友。
东城口建了处新私塾学堂,离斩家很近。恰逢应怀读书的时候,也是为了打好邻里关系,学堂没开两年底子弱,这会儿是人家之间建交的最好时机,应清秋当机立断把孩子送去,也巴望着应怀能不入他后尘多学点有用的东西,一天天地催促他去读书做功课,应清秋想起他娘苦口婆心劝他读书的模样,当真萌生出风水轮流转的错觉。
一到老夫子下课放入的时间,小猴崽子们撒了疯似的往外跑。应怀就是能在这一股股黑魆魆的涌流中一眼看见娘亲,幼黄暖皮袄,绾发挽了个妇人髻,偏生腰间还极其不安分地吊着个脆铃泠泠响响,身量比一众太太们要高出半截,鹤立鸡群般,不是因为身形也是因为那亲切驯良的笑容,柔嫚如柳,在人堆里也是扎眼得紧。他正游走在各路富贵太太里谈笑自如,聊起最近时兴的服饰发型毫不逊色,欢畅着忽听底下一声娘亲,低头一瞧发现儿子正仰头鼓着腮帮子看他,“小怀出来啦,”应清秋笑晏晏的,转身同太太们告别回家。
莫约是家里长辈的通性,“今个学堂里都做什么了?交了几个朋友呀?”应清秋对于问这种问题总是乐此不疲,索性应怀也乐得应付他,“今天夫子教念了一段三字经,至于朋友,朋友……”
他歪着脑袋苦思了许久,“应该是交了一个吧,不过问的问题有点奇怪。”
“什么?”
那是斩家近邻,当朝三品礼部侍郎陈寿海的亲孙子。古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就算平日里闷脸不打招呼,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少也能漏见些许风声,明面上街坊邻里没敢表现得太在意,实则真是好奇得不得了。不知道陈家太太哪些碎话让家里小孩儿听了去,着宝蓝天青袍的小少爷一路蹦蹦跳跳地过来,发尾的小辫儿还一甩一甩,“你就是斩家的孩子?”表情概是一派懵懂天真,“你是斩家人,可为什么姓应不姓斩?”
应怀说:“因为我娘姓应。”
陈家小少爷紧追不舍:“那你为什么随母姓呢?”
这可真是个难题,应清秋也有些发愁,“为什么呢?”他牵着应怀回家边走边想。其实他当初也和爷商量过,为什么不姓斩偏要姓应呢。“因为我是无根人,”斩梅回答得云淡风轻,伸手随意拢拢应清秋被风吹散乱的鬓发,“而你好歹还是应家独苗,血缘没承下去姓氏起码也要,我不能让应家在你这代断了后。”
只有失去过的人才知道那些东西的重要性,血脉,名字,亲人,每每提及都要状似无恙般一下下自我安慰,他们这号人还苛求个什么呢,一辈子都在自我开解可一辈子都在作茧自缚。
“斩不是我的本家姓,”他言语间莫名带着股萧索寂然,“我也不知道我叫什么。”
应清秋忍不住低叫了声督公,气韵绵长。平日里最看不住对方卖惨,那神态可能本人都不曾察觉,在他看来真和流落街头的小狗没什么两样。手臂柔软攀附上去,他搂住爷的脖颈还要踮脚,身体偏向对方凹陷的胸口,萌生出二人相依为命的错落感。气息与气息抵靠着,冷冽与暖和交持,仅存于两人围拢起来狭窄的空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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