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火蜥蜴（1/2）

片刻后，那群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士兵们终于反应过来。

确认完所有人都并无大碍，他们一边谩骂着，一边在周围简略地梭巡了一圈，却没有发现女孩的踪迹。埃尔文查看了马车的内部。车厢里除了自己放在座位上的外套和休息时解下的波洛领带之外空无一物。其中一个宪兵也来草草扫了眼，便点头转身走了。

然而埃尔文没有立即离开。

他如同发现了什么端倪般，趁着巡逻的宪兵们没注意这边的时候，盯着自己深色的便服外套看了一小会儿，略略思索着。不过很快，他就捧着衣服从破损的马车里出来，让卡里加去联系新的车辆。

大部分士兵被派去小巷两边更远的地方搜查了，剩下的几个宪兵站在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埃尔文伫立在他们看不见的阴暗死角里。

他感受到外套之下的小东西在他手臂上不安分地摇头晃脑。他喉结微动，轻声说：“不想被发现的话，就安分一点。”

可是藏匿在衣服底下的异物并没有听见他的话，甚至在他说完后，毫不犹豫一口咬住了他的食指。

虽然乳牙咬人并不疼，但是指尖传来的无妄之痒着实令人心烦。

男人蔚蓝的眸光冷下来。当外套下的小东西松开嘴，打算拿他另一只手指磨牙泄愤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宝石领带顺势往它嘴里一塞。

“……”

那磨人的痒意终于消停了一阵。

“还好没有人员伤亡，被这样温度的火烧到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在卡里加调运来一辆新的马车后，宪兵的队长朝埃尔文走来，他站在金发男人的面前，对他说道，“最近地下街里出现了好几场这样的火，上面也突然让我们加紧对地下街的看管，也许是那群底层的贱民们又要造反吧……话说那该死的小鬼也太奇怪了。史密斯团长，感谢您当时帮我们拦了她一会儿，不过我们也很抱歉，让你碰到这样的麻烦。”

埃尔文摇摇头：“不必。况且这事我略有耳闻，帮助你们自然是分内之劳。”

“那么，我和部下们就先去附近其他地方搜捕那地下街流窜上来的危险分子了。再抓到那小鬼，交给法庭之前，绝对会先让她跪着给我们认错的。”

周围几个士兵听到这句话像是想到了什么，恶意地干笑了几声，一改刚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神色。

埃尔文对此无动于衷，只是沉声说：“如果这件事情有什么进展，请务必第一时间通知我。那孩子燃烧火焰的方式过于危险，我有必要搞清楚她是怎么做到的。王都民众的安全和讨伐巨人一样，都是我们的第一要务。”

他低沉的嗓音和严肃的脸庞毫无玩笑之色，挺拔高大的身姿像是一棵树，散发出无可名状的沉稳魄力。宽厚的肩头落满了一层薄薄的雪，在火光熄尽的小巷之中发出闪烁着银光。

“明白了，史密斯团长。”为首的宪兵发觉这刻板的男人是个开不起玩笑的人，便敬了个心脏礼，不再多做无必要的纠缠，“那么，您路上注意安全。”

埃尔文点点头，他把外套搭捧在左臂上，踏进了马车里。

“走吧，卡里加·布莱特。我们连夜回去。”

收到命令的士兵扬手挥起马鞭。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响起，那群士兵嘈杂的秽骂声和脚步声终于逐渐远去。

看着覆在自己腿上的微微鼓起的外套，埃尔文终于松了口气。

座位上的男人慢慢地掀开了搁置在自己腿上的厚实衣物，随着覆盖在脑袋上的衣服消失，包裹在里面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它的面目。

这是一只幼小而奇异的四爪生物，它在外套中疲倦地蜷缩成一团，不比埃尔文的手掌大上多少。它像一只漂亮的蜥蜴，却长着一对如同蝙蝠的翅膀。流线型的身躯上覆盖着细密而规律的暗红色鳞片，鳞片之间的缝隙里散发出微弱的暖色荧光。带有褶边的头部上长着一对埃尔文所眼熟的小巧曲角，身后一条长而灵敏的尾巴下意识地来回摆动，隔着外套和长裤摩挲着他的腿。可能由于过于幼小的关系，那些看似坚硬的尾鳞实则如同它啃过埃尔文手指的牙齿一样，柔软幼嫩，除了痒之外就不能再带给人其他伤害了。

然而，和这小蜥蜴可以称得上“绮丽”的身姿体态不同，它的脊背和翅膀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让埃尔文触目惊心的伤痕。

且不说有着密集的划伤、甚至被一道狭长切口几乎分成两半的背部，那对支撑翅膀的骨架从刚伸出背脊的部分就开始以奇怪的角度大弧度地扭曲着。它的左翅像是被利器对半砍断，只剩半片残缺的翅骨和翅膜。右边翅膀也无所幸免，轻薄通透的翅膜如同碎纸似的被撕裂和划烂，上面还有着许多不规则的黑色小孔，仿佛被什么人泼过腐蚀性的液体一般。

像是感应到了男人的目光，这小造物像刚学会走路一样，不稳地撑起自己瘦弱的前肢。它仰起纤长的细颈，昂着脑袋，睁开一双大而明亮的金色竖瞳，警惕地看向上方男人冰蓝色的眼睛。

埃尔文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视线扫过膝上的小动物带着火光的鳞片，还有头顶那对熟悉的角，放缓语气问：“……你是刚刚那个孩子？”

虽然这过于匪夷所思，甚至超越了常识和人类目前的认知范畴。但是他还是如此问道。

——不过话说回来，埃尔文突然明白，如果这奇怪的小蜥蜴真的是女孩的话，她——或者说它——是为什么没有趁着冲天大火逃走，而是选择隐匿进坏掉的马车里，躲在他的外套底下了。

用如此伤痕累累的虚弱躯体逃跑，怎么逃也逃不远。况且要是这样羸弱的动物被人类抓到，即使能够操控火焰，被杀死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埃尔文并不知道它主观上是否乐意被自己带回来，还是说它本意是想等士兵搜查过之后趁机逃跑，却不巧被自己发现了。既然事已至此，现在也轮不到这个成为自己囊中之物的小家伙作出其他选择。

只见那外套中的蜥蜴听到他的问题后，翻了翻白眼，别过脸去，一副不屑回答的样子。这神情倒是酷似刚刚那古怪的女孩。

好吧，看它这表现，应该是非常不乐意被自己带回来的。

好在埃尔文也并不气恼。被无视的金发男人伸出手去，想探一探这小东西的躯体和它背上的伤口。

它怎么看都不是一只普通的蜥蜴，毕竟怎么会有蜥蜴长着翅膀？

埃尔文自诩并非见识短浅之人，但这样奇异瑰丽的生物着实是平生第一次见到。细腻的鳞纹中泛着渐变的暗红流光，在车厢昏暗的油灯下如星如火；金色的宝石瞳剔透多面，每一棱上都谱着不同层次的金砾。这双眼睛直让他想起幼年时父亲在教室外种的一棵银杏，满枝的宽叶在昼夜转换间的夕阳里折射出迷离的色彩。

若它的翅膀是完好无损的，想必是一只令人惊艳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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