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1/2）

敕九第一感觉是“荒唐”。章厚志的话说得隐晦，但敕九却听得明白，这是要让他装作章厚志，去跟那个袁师嘉来一场“恋人间的离别”。

且不说这实在有辱“神格”，单就道德讲，实在是骗人感情。敕九对做渣男一点兴趣也没有。

然而转念一想，他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拒绝章厚志。

试想一下：如果不是敕九借了章厚志的身躯，他现在该躺在冰冷的停尸间，或是已经燃成一盒白灰，怎么也不可能还跑去吃什么牛肉面。如果不是为了吃那一碗面，他也不可能碰上袁师嘉，勾得人家现来表白。到了这时候，无论敕九怎么选，答应还是不答应，袁师嘉的一场伤心终是免不了。因为，章厚志毕竟已经死了，敕九不可能一直占着这身体，所有人早晚都会发现这个事实。

这样说来，倒是章厚志的提议不错。不直接让袁师嘉面对章厚志已死这件事，用短暂的相处，填补两段遗憾，或许，不会那么难过。

起码，不要让袁师嘉感到后悔吧，后悔没有早点说埋藏心底的爱恋。因为那样的感觉实在比毒药还能穿肠，虽不至于毙命，却是永生的煎熬。

“烦死了！”敕九心里抓狂。他就不该到凡间来度什么假，惹出这么多因果，想脱身都难。他虽然演技高超，但是这种程度，简直是“骗人”，他也实在不愿意干。

一番天人交战，敕九心力交瘁而又沮丧地往床上一倒。

章厚志在一旁完全不敢说话，生怕惹他不高兴，然而看敕九的样子，又不清楚他答应与否，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再问。

“你……你说说你跟他的事吧，我听着。”敕九有气无力地认命道。

章厚志欣喜若狂，知道这算是应下来了。连声道了“多谢”，便面带一些尴尬和一丝怀念地开始回忆讲述那段青葱爱恋。

其实说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不外乎是情窦初开的两人，由于做了同桌，相处相合，渐生情愫。类似的故事，在校园耽美小说中很是常见。唯一不同的是，当时的他们还太年轻，没有小说中那些主角燃烧生命点亮爱情的勇气，所以他们走散了，走远了。当然，现在还要再加上一条，阴阳永隔。

尽管无甚新意，但说的人说得很动情，听的人听得很认真。

话一直说到下半夜，敕九对情况也大致有了一个了解，加上两人有近五年的未曾见面，很有模糊的空间，到时候不至于露馅就是了。

直到这时，敕九才狠下了心，拿起手机，缓缓打出一行：“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我们还是见一面吧。”他委实说不出肉麻的话，又要完成章厚志的委托，百计思量，才说出这么句，不过效果是达到了。

袁师嘉的回复几乎是瞬间：“好！在哪儿？”对他来说，见面便已经是机会。

“还在早上的面店吧。”敕九回道。

袁师嘉回了个“好！晚安，明天见！”，还带上一个笑得甜甜的表情。

敕九也道了句：“明天见。”然后就像是一条咸鱼，无力地躺倒在床上。

章厚志轻轻说了声“谢谢”，然后倚着床边慢慢滑坐到地上，没有再说话，只是抱着腿，仰着头，似是在看窗外。

“想什么呢？”许久，敕九打破静谧问道。

“我在想，人死了之后是不是不应该有灵魂。”章厚志用一种极尽苍凉又故作振奋的语调回答道。

“什么意思？”敕九没听懂，在他看来，人类抵御对死亡的恐惧的最好方法，便是寄希望于灵魂。因为有了灵魂，死便相当于一场跨世界的旅行，它充满了未知，而在其中，人不曾真正地“死”，无论是轮回还是其他，人都获得了一

定意义上的永生。可章厚志怎么反倒说不希望有灵魂了呢？

“我本来以为，死亡便能消解所有的痛苦。的确，我脱离了世间，挣脱了所有原本缠绕着的迷惘与无奈，它们仿佛再不值一提。可是，可是由于这灵魂的存在，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痛苦从不是烙印在肉体上的。我看到我爸我妈，看到他，我的心，根本没有想象中死后的冰冷，也绝不似无波的古潭，它居然，居然还会挂念，还会疼痛。”章厚志缓缓转过头来，脸上居然挂着两行泪，扑簌簌下落，：“上神，你说我真的是错了吗？我不该死，或是，我该一死连魂也消散？”

敕九大惊，翻身坐起，连声喝道：“住口！收神！”一面猛地运掌，拍上章厚志的眉心。

章厚志还不及反应，便骤然倒地。

敕九立刻上前查看，却见章厚志的身体已经近乎透明，只得摇头，暗道“不妙”。鬼是不会流眼泪的，哪怕生前哭倒过长城，死后也一样无此技能。然而，“后天”学会的，也不在少数，只是下场都一样——真实地魂飞魄散。这也就是为什么敕九一见他流泪，便连声喝止。

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那个身外身的嘱托，总之这两日相处下来，敕九心里已经把章厚志看成了自己的“忘年交”，舍不得他消散了。

章厚志此时的情况很不妙，虽然敕九出手已经算快的，然而耗损实在太大，一时半刻还补不回来，需要慢慢温养。

敕九摸了摸身上，他一向不喜欢随身带许多东西，所以只摸到一个黑色的袋子，是他之前用来装收集到的“魇”的，事急从权，只好暂时把章厚志存入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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