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鳞片（1/2）

大门关上后，吵嚷的风雪都被封了口。

江玉疏甫一走进这干燥安静的暗室内，就有灰衣人从一旁走出，恭敬地为他递上厚厚一叠衣服。江玉疏取了上头一件，灰衣人又将手转向他身后的牡丹。

灰衣人退下后，两人在原地开始自力更生地套衣服。

这身衣服的形制与材质都十分奇特。它像是一种光泽更为明亮的浅灰色皮革，左右袖子自带束口。叠起的衣服里还夹着护心皮甲、蒙口的罩子、头巾与一副手套，为靛青色。手套左右不同——左手并未分指，皮料也更坚实一些，右手则分了指，指腹还覆有一层胶状物。

两人穿戴完毕，走到前方的另一道更大的铁门前，又低头取了摆在门侧的皮靴换上。然后江玉疏抓起那铁门上的铜环，叩门十下，间断为三、一、四、二。

门应声而开，门内空气灌入，二人身上骤然一冷，先看到了门里高高的黑色穹顶，星罗棋布的灯光，高低渐次立起的铁笼。与这些同时出现的，还有钢铁摩擦声，木球在轨道上的滚动声，阀门开关声，一些嘶鸣，一些斥令，空中隐隐有热流混入冷气之中，又沉没不见。

江玉疏先迈步而入，牡丹能看见他眼里露出的笑意。

每每来到这里，她也会感到一阵敬畏与自豪——

这是江先生的作品——曾经为冯家军研究娲石，又专事“孕育”异种的炼星局。

炼星局比兽场要小，且为六边形，但若是去过兽场的人来了这里，仍会感到一阵奇异的熟悉。

沿路的人大都与江玉疏他们作相似打扮，全身上下裹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只是均为通体灰衣，或是在运送车上的娲石，或是在按时转动阀门，或是在调整几个庞大的、被称作候星台的古怪黑色仪器，诸如此类，皆行动整肃，分毫不乱。见到他二人，也会欠身致意，然后继续执行工作。

他们所在的这栋建筑又被称为“炼星塔”，共有六层，有能上下运送大小货物的铁链麻绳，也有供人行走的楼梯。江玉疏一边往就近的梯口走去，一边问牡丹行动的情况。

“遇到青鹫了。”

牡丹第一句就显得有些石破天惊。江玉疏稍微愣了一下，挑眉道：“如何？”

“先生新造的箭，管用。只是还是被它劫走了两个异种。”

江玉疏叹了口气：“你没事便好。那箭，如何有用法？”

“牡丹从前不论用的是娲石箭，还是寻常铁箭，射中青鹫时，它都无太大反应。先生给我的箭有三支，一支丢了，一支擦着它的肩膀过去，一支中了它背后与翅相连的鳞甲。”

牡丹顿了顿，继续道：“射中那些细鳞时，牡丹却看见，它很痛苦。”

闻言，江玉疏眸光渐亮，思索起来。

“……但青鹫虽中箭，凶狠不减，牡丹无能，仍是让它跑了。如今过去十日，也不知它情况到底如何。”

“不，牡丹，你做得很好。”江玉疏笑道，“我应当感谢你——局里还有风生兽吗？我现在就去看看。”

霍九没有让江雪祁在崖下久留。

江雪祁甚至还没能多看几眼这“深渊”的模样，就又被霍九一把揽了起来，钻进了风雪中。

天上还在飘着细雪，空中的雪好像更轻一些，但擦过脸的时候仍然会冻得发疼。江雪祁被霍九的手按着脑袋贴到他胸口上，这样除了呼吸困难点，倒不会被急风刮到了。

落地的时候，天地仿佛一静。

江雪祁被霍九放下来，靴底踩到地面，注意到他们好像落在一处阻隔了风雪的地方。他四下看了看，发现这里像是一条人用石头搭的长廊，有顶，有梁，有廊柱，有石栏，廊外风雪不停，却并未飘入，看来是修在避风坡上。

“这里是胤人以前修的，想给商队避雪走近路用，就叫防雪廊。”霍九道，“只是来不及修到大路上，那队工人就意外跌下山去死了。”

因为是工人待过的地方，地上还留了许多铁镐、攀岩绳之类的器具。但除此之外，这里还有很多别的生活痕迹，比如一个搭好的火炉，还有一个简陋的木柜，上面放着若干刀具，几个石制或者木制的器皿，一排长短不一的骨头，甚至还有两本卷边的书。木架子旁边，卷着几捆毛毯。雪廊靠外的地方，还摆着一排冰雪冻着的兔子。

江雪祁不免开始怀疑，这是霍九的另一个住所。

霍九看了一眼天色，道：“你现在冷吗？”

“……不太冷。”

但霍九还是走到了他的破木柜边，把两卷毯子抱了过来，手里还多拿了块燧石。

他在炭木上生了火，铺好了毯子——一个是羊毛毡，另一个居然也是狐毛所制，看起来簇新非常，只有背面蒙了点尘。

“今晚，暂且在此处休息。……如果要见他，明天再说。”霍九面对着火堆和外边渐暗的雪景道，“可以吗？”

“嗯。”江雪祁怕自己说得太小声，霍九没听见，又补了一遍，“可以。”

霍九闻言便又站起身，把廊边的那几只冷冻兔子搬了回来，然后回身取下了墙边剩下的毛毡。他们的火堆所在之处恰好位于两个廊柱之间。而霍九展开毛毡，就开始飞到半空中往三面的梁上挂，看样子是要把此处包围起来——江雪祁这才发现，梁上事先也装了钩子。雪廊的石栏有半人高，余下露出来的部分也被霍九封上了。

江雪祁看霍九上下一通有条不紊地忙活，想帮忙被谢绝了，惊奇之余，开始觉得既然是挡风的布，他一直挂着不是更好，何必这么拆拆装装的……又小心地猜想，这个地方是不是他才特地为自己找来的，所以才得这么大费周章地准备。

他干坐着也不好，便挑了两只兔子，抓着腿放到火上解冻。霍九让他坐，他就解了外袍坐到毛毡上。他愣愣地举着兔子腿，举一阵便要歇一下，把兔子暂且放到用雪水洗过的石碗里。在这个间隙中，他环顾起这个被霍九包围起来的，狭小的天地来。

狭小的地方总会让人感到安心。此处本就是避风坡，四面都与外界阻隔之后，世间好像就只剩下了眼前的这一捧炉火。兔子身上冻着的冰雪渐溶，在炙烤下开始散发出一些皮肉烧焦的香气。江雪祁猛地想起霍九不吃熟食，连忙将一只兔子放下，这时，霍九也忙完回来了。

“可以吗？”霍九又问，“现在冷吗？”

江雪祁道：“不冷。”又把半生不熟的兔子递给他。

霍九接过看了一眼：“你吃一只就够了吗？”想了想，又起身去他那柜子上翻了一遍，找出一块盐巴来，放到了江雪祁手里。

江雪祁想不到他居然什么都有——异种的生活能力真是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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