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日国王（1/2）

国王近日噩梦缠身。

夜里，他会突然从床上坐起，汗水连连。在正对他的墙上，挂着几幅画像，从左到右，依次是他的曾祖父，祖父和他的父亲。他像得了魔怔似的盯着那几幅画像，长久地一动不动，双眼圆睁，惊恐却无神。

他到底梦见了什么？

他梦见自己骑着一匹马在树林里彳亍前行，忽然从斜刺里冲出一头野猪，将他撞翻。他向后一仰摔落到地上，只觉得自己腿疼难禁，低头一看，却发现野猪正在啃食自己的小腿。

他大叫起来，不停地踢腾着双腿试图摆脱那只长着獠牙的怪兽，谁想却眼睁睁看着它从自己腿上撕下一整条肉来，鲜血淋漓。他绝望地在地上爬行，拖着自己的残肢，可是刚爬出几步，他的额头就抵上了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

那是一把火枪的枪口，黑暗，无情。顺着枪口往上望去，朱利安看见了自己父亲的脸。

“你真有出息，朱利安。”老国王开口道，“居然想到了弑父！”他的头顶依旧戴着皇冠，上面的宝石熠熠生辉，可是血却从这皇冠底下渗出来，一滴一滴顺着额角滴落。他的身上穿着他葬礼上那件华丽的袍子，雪白的翻毛领沾满血污，肮脏不堪。“你宁愿听从那只老狐狸弗朗索瓦的摆布，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哥哥继承王位是吗？你说啊！你说啊！”

“父亲！事情不是这样的！”

“你不是我的儿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随着一声枪响，朱利安蓦然惊醒。

他坐在床上，伸手擦掉额上的汗珠，喃喃地说“原来又是梦。”

他正准备下床，忽然卧室的门被人大力撞开。

“不好了陛下！不好了！有人叛乱了！”新任的侍卫队队长卡利亚斯闯了进来，慌慌张张地说。

“谁？什么叛乱？”朱利安觉得自己头晕目眩，他暗暗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想确认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天太黑，我们看不清楚……陛下！请您无论如何快点下令吧！”

他急忙从床上跳下来，从侍从手里接过晨衣披在身上。大步走到窗边，只见整个圣日耳曼—洛塞鲁瓦广场上到处是火把，人影在火把照出的一小块亮光里迅速地攒动着。他刚想开窗，一枚火枪的子弹就打碎了玻璃，跌跌撞撞地落在他脚前，朱利安霎那间慌了神，向后跌坐在地上。

“陛下快下令吧！没有您的命令我们无法出兵……”

朱利安脸色惨白，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告诉卡利亚斯他全听凭他裁夺。

“陛下，危险！别靠近窗户！”

年轻的国王不顾侍从的反对，再一次走近窗边。他想借着火光，看一看带头谋反的究竟是谁。

“弑君者出现了！”

他的头刚探出窗外，底下就有人喊起来。很快，两匹高头大马穿过人群来到窗户下面，马背上的人身披铠甲，在火把的照耀下闪着寒光。

他们其中的一个抬起头朝他喊道：“怎么了弟弟？你有胆子弑父没胆子迎战吗？我们瓦卢瓦家族历来可是没出过懦夫的！”

他认得这声音，这是被他夺了王位的哥哥路易。可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了军队？自己明明都是算好的！朱利安眯起眼睛努力辨认着军中的旗号，方才认出那是纳瓦尔的波旁家族。

千算万算果然没能算中弗朗索瓦那老狐狸！精明的朱利安百密一疏，还是让自己的同盟给暗算了。

他对着窗外破口大骂：“弗朗索瓦你这个叛徒，将同一份货卖给两个顾客，你不怕下地狱吗？”

“该下地狱的是你吧，朱利安”路易身旁的那个人也抬起了头，“毕竟弑君弑父的人不是我啊？”

“我敢打赌你没有告诉他真相！我没说错吧？”

“什么真相？”

“路易，别被他用亲情牌蛊惑，我们进攻吧！”

弗朗索瓦拉着路易又钻入了人群，接着，枪林弹雨就扑向了朱利安的窗户。他赶紧把头缩回来，命令侍从拿出他的战甲。没错，他现在还是国王！只要当一天国王，就要有国王的样子！

朱利安披挂上阵时，天已经黎明了，塞纳河边远远的鱼肚白，让人怀疑那是否就是阴阳界的界线。在古老的神话中，就记载着这么一条冥河，阴险的船夫会向有罪的渡者收取不菲的过河费，若是付不起的人就会被倒进下面波涛汹涌的玄黑河水中，再也不会有来生。想到这里，朱利安往自己的口袋里又揣了些金埃居，在那些金埃居相互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中，我们还可以依稀辨认出一种纸张被压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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