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乡子(1/2)
当初没有开启战端时,我与奚峥大闹了一通,还引出其后诸多是非来;如今战事已至,我却并没像很多人以为的那样要死要活,反而十分平静。其实他们也不想一想,除了平静我又能怎么样?淮水两岸已经箭在弦上,我此时再怎么哭闹,也于事无补。
但是我虽然表面平静,心中还是始终记挂着战事。羊尚之当初对我说过——只要一年半载,南朝防线便可成气候,如今勉强算是过了一年半载,那南朝是否能抵挡北朝的进攻呢?想到这里,我在点燃希望的同时,也深深感到煎熬。若是不知道南朝有胜算,我反而可以彻底死心,落个轻松,可眼下形势吉凶难料,倒让我自发兵的那日起便彻夜难眠。
可惜就算我再怎么紧张局势,也得不到关于战事的任何消息。不知奚峥是有意避讳我还是确实繁忙,不仅他自己不怎么来后宫安寝,也没有一点关于这场仗的风声从前朝传来。我为此还好几次招清奴入宫询问,然而奚峡自五月起也一直待在军中没有回府,所以清奴亦无从打听到什么。
这就样一直紧绷神经到了六月中,总算有人把一些情况带进后宫告知于我,这个人正是郁久闾氏。
“姐姐,我要恭喜你了。”这天诸妃定省后,我被郁久闾氏单独留了下来,她等到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才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我心中迷惑,尚不知喜从何来,就见郁久闾氏露出娇俏笑容道:“姐姐魂不守舍了一个多月,不就是为了南边的事么,如今战事已告一段落,姐姐可以安心了。”
“你……你知道了?”我一个激动,连尊称都忘了,情不自禁地攥紧郁久闾氏的双手,连声催问,“结果究竟如何?齐国怎么样了?谁胜谁败?北朝还会再打吗?”
“哎呀呀,姐姐一下子问这么多,叫我先说哪一个啊。”郁久闾氏被我失态的模样逗笑了,终于不再卖关子,如实告诉我道:“周军数次攻颖口无功而返,已退至汝阴重整军势。”
……这……这是胜了吗?我悬了一个多月的心重重落下,砸的胸中都起了钝痛。因为实在太过期盼的事情一朝成真,我浑身不可抑制的轻颤,说不清是狂喜还是难以置信,只觉心里一股乱流,急欲找个地方宣泄。
郁久闾氏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直到我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她才缓缓问道:“故国争气的感觉怎么样?姐姐,你是不是觉的至今为止的一切都值了?”
我眼眶猛然酸涩,连忙用手捂住脸,狠狠点了一下头。郁久闾氏的话实在让我不能更加感同身受,将近两千多个日日夜夜所经历的一切,为的不就是这一天?为的不就是亲眼看到这一天?我的祖国不再任人宰割,逝去的人的遗愿、活着的人的奋斗,终于在这一天得到了补偿!
泪眼模糊间,我看到对面递过来一方帕子,郁久闾氏轻轻叹息道:“只希望有一天,我也能像姐姐这般为了家国喜极而泣。”
我接过她的帕子,一心还沉浸在激荡中,没有多想她的话,只是不住的向她道谢,“皇后,谢谢你,谢谢……谢谢你为我尽的这份力。”她在宫中亦是孤立无援,就算有些我不知道的暗中渠道,要窥探朝廷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郁久闾氏却摆了摆手,“姐姐不用客气,我自己也想知道战事动向,倒也并不是特意为了姐姐。”
“即使如此,我也要谢你,毕竟这宫里除了你,谁还会告诉我这些?”我仍是执意谢过,我当然明白郁久闾氏的所作所为皆不是为了我,但那又如何?这几年她帮我度过的难关是不争的事实,凭着这些,我心甘情愿被她笼络。
等我擦干了眼睛,郁久闾氏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再次冲我笑道:“除了这个好消息,姐姐想不想知道别的什么事?”
别的什么事?我一时没有头绪,只觉的这世上再没有比南朝成功抵制入侵更重要的事情了,可是郁久闾氏故作神秘地对我做了几个口型,顿时让我想起一个跟南朝休戚相关的人来。
修思?我看清了郁久闾氏无声默念的三个字,既惊又喜,“皇后还知道修思的消息?他怎么样了?”
“其实也不算什么消息,只是那位陆刺史在战事中表现突出,让我听到了他的名字罢了。” 郁久闾氏简单解释到。原来此次颖口之围修思也参与其中,他都督四州,部署得当,让周军在江北一代无孔可钻,而在颖口几次击退北朝铁骑的前锋也出自他的麾下。除了修思,羊尚之的名号亦在这一战中为人所知,他自去年回国后,已升中书监、录尚书事,成为朝中重臣。此次交战,便是内由羊尚之居中调度,外由修思等数位领兵刺史执行,成功给了北朝一个下马威。
君臣一心、内外协同,这一年之间果然已见成效。我暗自欣喜不已,不知不觉间都笑了出来,可郁久闾氏却另起了一个话头,提醒我认清局势,“南齐能取胜确实让人吃了一惊,可这次对南齐用兵只是陛下的一次试探。”她正了正神色道:“姐姐心里要有个数,如今知道了南齐今非昔比,只怕陛下更不会善罢甘休了。”
的确,这一战北朝出动的人员和兵力只是冰山一角,如果像五年前那样由奚峡领兵,数十万大军齐出,颖口一战很难说胜负如何。思及此处,我不由苦笑了笑,作为女子,我现在能做的只有一心一体替南朝祈祷了,国力悬殊也好,垂死挣扎也罢,剩下的只能交给朝堂之上的男人们。可即便有一日大齐终究败亡,我也已没有什么遗憾,至少我们战过,我们胜过,我们没有摇尾乞怜。
这之后郁久闾氏再没有什么可与我分享的喜讯,她虽然对我有所倾斜,到底代表的还是柔然。渐行渐近的大战对我来说攸关存亡,对她来说只是作壁上观。再往深里想一想,恐怕柔然巴不得北朝与南朝大动干戈,好让自己渔翁得利。
从含章殿出来,我仍然心情颇好,哪怕这次只是一场小胜,也是五年来头一次的扬眉吐气。不过同时我也知道,这一战激励了我,却很可能刺激了奚峥,我在郁久闾这得到的是友好的款待,在奚峥那只怕是躲不过一场迁怒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