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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笛令(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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祀儿的死因最终无解,可他的尸身却不能一直这样放下去,如今已是六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最终奚铮以问罪太医署若干医官作为结局,然后为祀儿大殓下葬。

祀儿既非长子也非嫡子,无需举国服丧,但奚铮仍命宫中上下无论贵贱,全体吊丧三天,包括皇后在内的后宫嫔妃一律按长子之礼着齐衰丧服,皇室宗亲也需入宫吊唁。

我作为祀儿生母,不再拘泥于位份,跪坐在皇后下首接受宾客慰问,这些人中很多人甚至都没见过祀儿,居然也一副哀戚神色,看在我眼里只觉得可笑。更可笑的是嫔妃之外无数哭吊的内侍宫女,他们哭天抢地,上演最隆重的哭礼,全像死了亲生孩子一般,而我在这一片哀嚎声中,却没有一滴眼泪,目然地看着一个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从我眼前晃过。

这个时候,其实不难看出各人不同的心思。我旁边的郁久闾氏与其说伤心,倒不如说是失望。祀儿是她最看好的一个筹码,我与她的关系也比较亲密,如今祀儿一死,她不得不重新打点一切,看起来颇为苦闷。卢双妙就简单多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她也自知自己成了杀死皇子的嫌疑对象,所以连哭一哭的戏都懒得演了。再往下就是于氏,不时地抹抹眼泪,也不知道是替我或祀儿伤心,还是仅仅可怜奚铮。

我观详了一圈回来,视线最后落到对面的奚铮身上,他也是齐衰丧服,不过父为子服丧没有时日要求。奚铮无需还礼,亦没有哭泣,却一直望着棺木状似发呆,有一种溺水似的无能为力。看来就是不可一世的帝王,也终究要向死亡低头。

三天吊丧过后,是连续四十九天的水陆道场。时下南北都崇信释教,宫中也为祀儿设下经忏法事,每隔七日奚铮与我和其余嫔妃还需斋僧、诵经,代表逝者消弭前生罪业,轮回拖于良善之家。祀儿生前何来罪业可言,我却也真心诵经,只愿他下一世能得家人疼爱,一生无忧无虑。

法事最终以十七位宫人出家,从此在寺中替祀儿做功德落幕,随后祀儿的棺椁就在七月十五这日发灵,落葬邙山。

七月的邙山姹紫嫣红,包括我在内,洛阳人都曾在这踏青游戏,只是那个时候我没想过,自己会护送自己孩子的棺椁,在这里下葬。

奚铮无法在祭奠服丧的仪制上为祀儿越矩,便加倍让他的长眠之所极尽奢靡。随葬水陆奇珍不计其数,墓室位置也优渥非常。祀儿陪葬在奚铮为自己修建的陵园之内,位列左首第一,按照昭穆葬法,这已是嫡长子的待遇,日后祀儿的兄弟姐妹之间,除了新君自立陵墓的,便都只能葬在他的身后。在谥号上,奚铮也意欲为祀儿破例,虽然最初他追尊祀儿为皇太子的想法被朝廷驳了回去,但其后仍封了祀儿高阳王,谥号景思,这对于一个年龄尚不足以序齿的皇子来说,已是莫大哀荣。

可是这一切对活人又有什么意义?在诸事礼毕回宫之前,我驻足在邙山帝陵之内,眼前是正一砖一石搭建着的石人和石兽,脚下则是那堆满金银珠宝、雕梁画栋的墓室,然而在我眼里,这些都不过是吞噬了祀儿的一个黑暗洞穴而已。

我的最后几滴眼泪滴落在那片封土之上,转瞬间便被土地吸吮,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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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女痛失爱子,臣是外人,言语多是空洞,就不安慰御女了,万望御女自行珍重。”

祀儿葬事完毕,我还是见了南朝的使臣。既然决定打起精神为祀儿报仇,我也不能再终日缩在茅茨堂里自怜自艾。只是没想到此次的使臣仍是羊尚之,看到他那张虽不生动夸张却暗含真挚关怀的脸,我也稍稍多了几分精神。

“……我如今被降为御女,无法再为故国尽力,又有什么资格劳羊大人来安慰呢……”我对羊尚之黯然道。见了使臣,就不能不谈国事,而谈起国事,却只能平添我的伤痛。

“御女切莫这般说,御女在生为大齐公主之前,首先是一位女子和母亲,这个时候,臣又如何能以国事再增御女烦恼……只是……”羊尚之善解人意的安慰我后,顿了一顿,郑重的看了我一眼,“只是如今国事迫在眉睫,臣也不得不替陛下舔下脸来,与御女一谈。”

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是南朝已经知道了北朝的意图。这倒也不奇怪,就算奚铮想要南征的事不是尽人皆知,但大规模的军事也不可能一丝风声都没有,尚有许多齐人落户在洛阳城中,这里面恐怕不乏替南朝打探消息的人。

看来羊尚之此次出使,除了探望我,也是带着任务而来,我顺势问道:“那么朝廷对北朝可有对策?”

“大齐虽势微,但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羊尚之正了正坐姿,对我道:“臣此次前来,会与北朝周旋,能消弭兵事最好,若是不能,也要设法拖延一些时日。”

拖延时日?他的意思是南朝并不是全无办法?我不由抖擞起了精神,连忙追问,“那需拖延多久?之后又要如何?”

“这几年陛下对军事很是关注,在官员任免上也不拘门第。”羊尚之轻捋胡须,目中露出几丝傲然,“如今我们在淮北、江淮和江北的数座重镇已重新整顿,亦派得力之人坐镇,再有一年半载,国朝防线便可成气候了。”

这么说……“只需再拖一年半载,我国就能与北朝一抗了?”

羊尚之微笑颔首,斩钉截铁道:“虽不能说胜过北朝,却也能让他们不敢狂妄的如入无人之境!”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蛊惑般的力量,听的我冰冷的心里都淌出了一道暖流。在我已心灰意冷,不止一次设想过南朝国破家亡的惨状后,羊尚之的一席话不啻于天籁之音,苦等了四年,南朝终于不再是一味发出卑颜屈膝的祈求声音了。

我累日来被乌云笼罩的心境透出了一丝亮光,不禁又多问了他一些国中近况:阿夙如何了?母后怎么样?最后自然也问到了修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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