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对不起（2/2）

走了一段，冯潇突然回过头来，对着林千挥了挥手。

“找个伴儿吧，千儿哥！至少活得像个人样啊！”

“……”

多管闲事！

林千没忍住捏扁了手里的易拉罐，随即猝不及防地被酒水洒了一身，他朝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比了一下中指。

等到两人走远之后，林千仿佛做贼一般，悄悄地站到小溪边望着自己的倒影。

不过很快他脸上的表情就僵硬掉了，脑子里单曲循环着乱七八糟四个字。

……自己好像确实没个人样。

*

秋家大宅如今里里外外都上了锁，看门前积灰的厚度倒像是很久都没住过人了。

林千没和冯潇交代过，温二虽然不让自己出秋家这个大门，但自己也没少翻墙溜出去过。

可惜如今上了年纪，身手明显没有以前利索，他试了四五次才爬上去，还差一点滑下来。

门口的假山如今还在，假山后面的灌木却是死气沉沉的，林千有心想给它们浇点水，可在水房鼓弄半天才弄出来两三滴，连院子中央的井也枯了。

想他小时候还常带着温斯言来偷三丫头的西瓜。

推开西厢房的门，屋内的布局和他记忆中无二，铁架搭起来的小床，清一色跨栏背心黑短裤的衣柜，窗口下的小书桌，倒是比那时候添了些书。

林千凑过去，打算瞧瞧温斯言平日里都读些什么，却发现书还是他在时的那几本，多的是一些黄皮本子。

他随手翻开一本，几篇插进去的稿纸就滑倒了他脚边。

那几张纸他再熟悉不过，都是那时候他给杂志社投稿时多余的手稿。

仿佛一阵电流从左至右在脑子里通了个彻底，林千慌忙地翻着手中的黄皮本子，从第一页起，到最后一页，他脸上被酒染上去的红正在一点一点褪去，取而代之是一种脱力般的苍白。

那上面的字迹又大又丑，错别字和拼音满天飞，明显能看出来是小学生写的。

是小温四写的。

林千肢体不协调地把小本子揣到自己外套的内口袋里，顾不上关门就跑了出去。

正月初一，晴。

千儿哥哥从妈妈房间里出来之后哭了，他应该是挨说了，不过没关系，他抱抱我就不哭了。

正月初四，晴。

千哥哥给我买了糖葫芦，但是被秋薇薇抢走了，她可真过分，千哥哥说要补给我。

正月十三，阴。

我又掉了一颗门牙，讲不清话，千哥哥笑话我，还抢我的门牙丢到屋顶上去，还扯我的脸蛋，非要给我照相，我生气了，今天睡觉之前都不要和他讲话。

（还是讲了，他说我再不讲话就qia我的屁股。）

正月二十，雪。

今天下了好大的雪，但是我一点都不开心，千哥哥把我埋到雪堆里了，说我胖的像雪球。

不过我原谅他了，因为邻居家的小强哥哥拿雪球砸我，还骂我，被千哥哥教训了。

千哥哥说这是要告诉他什么叫社会主义du打。

正月廿六，晴。

千哥哥带我去了一个叫燕城的地方，那里有好大的戏台，还有好漂亮的角儿。

千哥哥说我以后也能站在那里。

千哥哥还不让我和秋薇薇说。

千哥哥背我了，他好瘦，后背ge得huang。

二月初三，晴。

晚上千哥哥给我唱歌了。

他今天很温柔。

但是他把我的头发绑在鸽子的腿上。

我jue定等一会儿在和他生气。

二月廿二，阴。

千哥哥把我的手和脚bang起来，让我和他从河里抓上来的壁虎（手脚也bang着）比谁pa得快。

我生气了，但是我打不过他，我再不要和他好了。

等我长大了，也要把千哥哥绑起来，让他尝尝我受的苦。

……

冗长的生活日常，被一点一点地刻写在黄皮本子上。

本子的周边磨损得厉害，起了一层肉眼可见的毛边，在这十年间不知道被翻阅了多少次，才能磨损成这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