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2）
转到二月，天气仍是乍暖还寒，唐筠无事可做，扯了把花草坐在水云斋屋顶上编着玩。
兄长同父亲拜访几位尚书，母亲被汐姨去喝茶听戏，留他一人在家里闲得慌。
这是他过得最无聊的一个正月。原想带萧檀上街玩，谁知他被管着不让出宫，估计是因为众人对他仍有忌惮。近来边境局势难料，军队厉兵秣马严阵以待，训练自然缺不了陈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初三聚在一起嗑瓜子。
完成了今日的课业，唐筠四处闲逛，正在院里晒被褥的仆人见二少爷来了，笑吟吟地同他打招呼，说天气不错，被子晒得暖烘烘的，晚上睡着肯定舒服。
唐筠看他翻面有些吃力，上前帮忙，免得让被角落到地上。因为没事干，看拍被子看了许久，又去厨房观察糕点师傅开酥，看久了嫌没劲，跑到水云斋读书，不知怎地读不下去，这才摘了花草，轻车熟路地上了房顶。
“您在上面做什么？”刘能以为二少爷又偷偷跑上街去玩了，却在准备打扫水云斋时发现了他，“快下来吧，可别让老爷瞧见了。”
听见喊声，唐筠看看向楼下，撇嘴叹气。本以为能在这里歇上一阵，晒晒太阳吹吹风，然而没坐多久就被发现，只得起身走到房檐，刘能见要跳楼吓得半死，谁知他似猫般轻巧稳当地落地，天青色衣裳一尘不染，手上还拿着花环。
“算我求您了，二少爷，以后别做这么危险的事，受了伤可怎么办？”
“既然敢上去我就能下来，你尽管放心，伤不了的。”唐筠冲他一笑，将花环戴在头上，又爬到墙边的杏树上，瞬间翻墙出去没了影，留他在原地惊魂未定。
回屋拿了荷包，唐筠独自出门，心里没有想去的地方，只打算随处转转消磨时间。
为了让顾客心甘情愿买下商品，摊贩们总能讲出跌宕起伏的故事，真假暂且不论，精彩程度与评书不相上下。唐筠喜欢光顾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摊子，但从来只问不买，白捡个最佳位置当听众，这算是他不为人知的爱好。
他看到一把颇有异域风情的匕首，刚停下脚步，摆摊的货郎便热情地问候。
“这位公子想买什么？”
“你这匕首似乎不是东琅的手艺。”
“哎呀，公子好眼光，一眼便相中了最稀奇的宝贝。”
“宝贝？难不成还有什么大来头？”
“那当然，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寻常东西我都不稀罕卖！”货郎左看右看，故作神秘道，“世间匕首多如牛毛，但黄泉天尊用过的仅此一把。”
“此话当真？”
“我拿祖宗十八代性命保证，绝无半句虚言。您可知道石家的灭门惨案？黄泉天尊亲手将石赫天开膛破肚，用的就是这巫戎匕首。”
那货郎正色道，随后绘声绘色地将完整的故事讲了遍，吸引了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唐筠听他出口成章滔滔不绝，只想夸一句：编得好!
之所以能如此肯定故事是编的，是因为这黄泉天尊跟他还有些渊源。
黄泉天尊，即玄天教教主沈煜，是大名鼎鼎的魔教头子。他曾是一代神医宋希仁的徒弟，而宋希仁的妻子洛寻秋，正好是洛家最出色的武者之一。
沈氏在玄门世家中不算显赫，却偏偏与石家起了争执，惨遭灭门，唯一活下来的沈煜和其表兄一同被宋希仁收养。
然而沈煜修炼禁术入了邪道，最终走火入魔，杀害师父与表兄，并在复仇后逃往西域，自立门派玄天教。
这便是问题所在，沈煜出身于虔都，宋家位于澄安，他将石家灭门时还未到过西域，怎么会使用巫戎的匕首？
但唐筠能理解为何货郎敢这样忽悠。关于沈煜的故事，民间流传的版本众多，甚至有人直接说他是邪魔化身，比起真正的大魔头，如今似乎变成了吓唬小孩不能调皮的存在。无论那货郎说什么鬼话，都会有人相信，也自然会有人买下那匕首。
故事听够了，唐筠转身要走，货郎连忙挽留。
“公子别走啊，要是嫌晦气了，我这还有别的，您看，这是毒秀才用过的紫檀扇，这是洛家祖传长枪的枪头……”
堂堂霖都洛氏，难道连祖传的长枪都保护不好，还能让枪头落到你这无名小贩手上？让我娘听了不得把你牙都打掉。
唐筠头也不回地离开，留那小贩在身后喊着要给他优惠。
比起故事，他更在意的是方才感受到的视线，似乎有人在暗中观察，令他极为不适。
他找了个卖首饰的摊子停下，借询问之时用余光看去，不远处一身披灰色斗篷的高瘦男子停下脚步，低垂的帽檐遮住半张脸。
他在跟踪我？
唐筠特意多转了几家铺子，走远路绕了两圈又兜回首饰摊前，发现那人仍在身后，即使怀疑是冲他来的，也想不通这人图的是什么。他本身肯定没有价值，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以他要挟唐逸生与洛婉君。
这么说来，难不成是父亲的政敌？
带走一个十二岁孩子并非难事，加上街上来往行人众多，只要行事谨慎，无人会注意。
确认自己被跟踪后，唐筠加快步伐往家走，那人却步步逼近，察觉两人仅有不过几步距离时，他立刻调转方向，朝着闹市拔腿狂奔。
跟得这般紧迫，怕是在抵达相府之前便会下手，不如往人多的地方跑，闹出点动静来，那人也不敢下手。
唐筠熟练地在摊贩之中穿梭，绕过街角时借着身高优势混入人群，走到另一条街，回头一看，终于暂时甩下了那人。
还来不及庆幸，他突然被捂住嘴巴拖入阴暗狭窄的小巷，掳走他这人极其有力，无论如何挣扎，圈住他的手臂都纹丝不动。
“安静。”
唐筠闻声瞪大双眼，自觉将惊叫压在喉间，瞥向巷外，灰衣男子正在四处张望寻人。
他紧贴身后那人，心跳如擂鼓阵阵，看着灰色的身影消失不见，片刻后，禁锢身体的手臂放松，捂嘴的手也放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里？”唐筠艰难地转身，抬头时鼻尖几乎碰到那人的脸，只好埋在他胸前讲话。
“正好路过，看见你跑过去，似乎躲着什么，又见到了那个穿斗篷的跟着你。如果我直接去找你，可能需要和他交手，但我不知他实力如何，所以我抄近路绕到对街，把你带了进来。”
陈戬一手环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垫在他脑后，免得磕到墙壁，声音低沉沙哑，格外令人安心。
即使距他变声已过了几月，唐筠仍未习惯这嗓音，今天这样在耳边听见，更是心动不已。
“要是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跑到什么时候。”他将额头抵在陈戬身上，即使仍然紧张，却是与刚才截然不同的心境。
“他是谁？”
“不知道。”
“你先歇一下，有什么话等下再说。”
陈戬让他平复心情，等了片刻走出巷子，确认没有那人的身影后才让唐筠出来。
两人走回相府，唐筠在路上将自己遭遇的事情说了遍，但依旧没有头绪，完全不知自己在哪里招惹到了别人。
“可能不是找你的，”陈戬思索片刻，“有可能是找丞相，但想以你作为人质。”
唐筠赞同道：“我也这么想，毕竟一个小孩能做什么？回去还得好好跟爹说一下这事，不然以后我都不敢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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