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工作 10（1/2）

柯瑶拿起锅盖，用勺子搅了搅锅里翻滚的鸡汤。蒸腾雾气涌出来，一直漫上隔间的天花板，隔挡在她与江汐之间。

“再有几分钟就煮好了。”柯瑶道。

“嗯。”隐约听见江汐的回应。

柯瑶于是重新盖上盖子，把高温水汽压下去，才重新又看清了江汐的脸。后者眼望着远处一张空桌，持续在失神。

“你投简历了？”柯瑶问她。

“投了。十几家吧，一点回音也没有。”江汐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垂着头。

“简历给我看看呢？”柯瑶又问，猜想这应该对她有帮助。但江汐拒绝了。

“公号狗的简历能有什么花样？一年发过几千条微博微信、两年发过上万条……我凑了一个星期才凑满一页纸。”

江汐捂着脸，长久地叹气。

“不会有人要我的。”

两个人沉默地等椰子鸡煮好，把鸡肉捞出来，慢慢地啃下肉。柯瑶一直在等江汐吃到某个开心的时刻，主动打开话匣子。但是没有。

鸡肉吃罢，她们又丢菜进去。江汐的情绪似乎终于好起来了，她开口：“你们公司还缺人么？”

江汐搓了搓手指。

但柯瑶摇头。

“不是我不帮你介绍，是我自己也准备离职了。这个公司……也就那样，撕逼的时间比干实事的时候更多。我男朋友现在也是，每天都说自己干的是夕阳产业。”

江汐吞了吞口水，又往锅里扔了几片炸腐皮。

柯瑶看江汐的神色阴晴不定，又安慰她：“工作嘛，也就那样，不是你能力差。从自己待腻的地方逃走，跑去别人待腻的地方，再腻、再走……想想这些，你还要换工作么？”

江汐没有回答。两人把锅中的青菜鸡肉打扫干净，又闲聊了一些有的没的，柯瑶便把账结掉。

“你不开发票么？”江汐抱着大衣问，屁股仍沉沉地坐在椅子里。

“哦，对，开！”柯瑶放下包。“你好歹给我们写过稿子，这顿兴许能报成招待费。”

“那我不给你钱了吧？”

“哎呀，给嘛给嘛，谁知道财务什么样呢……”

柯瑶去前台开发票，江汐留在残败破乱的饭桌前想她的话。两人裹上大衣，推门走进外面的寒风里，江汐突然又有了答案：“还是要换。我要过新生活，哪怕特别短、哪怕是假的也好。”

但五天过去，江汐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最后一次投简历后的第六天，她的邮箱里有了一封新邮件。江汐看到红圈，把页面默默关掉。她吃饭、工作、扫地、洗衣服……做完一切杂事，才敢在凌晨一点打开那封邮件。

发件人是一家影视公司，近两年成绩卓著，离她现在的房子需要三站地铁，办公楼楼下还有十几家特色菜能换着吃。

邮件的正文很短，江汐第一眼就看到了结果：

感谢您的关注，经过认真评估，很遗憾您的职业经历与职位要求不符，我们将不做下一步安排。

仍然期待未来与您共事！

江汐关上了电脑。

其实这样的局面也不是很意外。江汐心比天高、一心转行，投的都是完全没有职业经验的岗位。要是心诚有用，还要简历干什么呢？

但她的身体开始撑不住了。每天凌晨下班，回到家之后还要撑着准备作品、一遍一遍改简历、写邮件。又熬了三天，邮箱没再出现任何新邮件，而江汐的精神越来越恍惚。她把注意力转移到了一个时不时还有人吱声的校友群上。300人的大群，里面大多是早有了一份光鲜title的师哥师姐——有的创了业，有的在做中层——都有自己认准的一条路可以走。

江汐在群成员列表里一直向下翻，终于见到一个眼熟的名字，比她高两级的王欣，现在在做电影宣发。但这么打扰人真的好吗？江汐关掉了“添加对方为好友”的窗口，把手机扔开，一头埋进被子。

她才24岁。

也许自己一辈子就这样了。简历空白——找不到工作——继续做新媒体——简历继续空白——找不到工作……十年、五十年，一直做到“新媒体”这种形式都从世界上消亡，然后蹲去某个角落里静静老死。

但科技这么发达，排版发布的基础工作没两年就会被AI取代了吧？连一直机械劳动到老死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衣锦还乡不会有了。

自己的房子不会有。

也没人记得她的名字。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开始响铃。江汐睁开眼，艰难地滚到手机旁边把闹钟关掉。凌晨三点，她的最后最后的必须睡觉的死线。

江汐咬了咬牙，重新翻到校友群，找到王欣，一鼓作气按下“添加好友”：

师姐你好，我是江汐，咱们一起在校台录过节目的。

事情在第二天早上有了一丝转机。王欣虽然已不记得江汐，但还是很积极地帮她，趁着白天开会或吃饭的空档，断断续续地给江汐发来简历的修改建议。

你作品里几个电影相关的选题策划，其实很好地在粉丝群体里传播了。

这部分应该提到前面。

hr和我关系还不错，我帮你给她。

江汐于是又在煎熬中等了一夜，想着后面的无数种结果。自我介绍怎么说，案例还可以怎么讲，要表达自己的热情么……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些问题。

隔天中午，王欣发来了新消息——

hr看了目前在招的岗位，没有适合你的。要不再试试别的公司？

是因为工作经验么？

嗯……现在只招特别特别对口的人了。

江汐不知还能说什么，只能表示感谢。对方在知名大公司，对应聘者要求很高也是正常的。她曾经妄想，如果能不做宣传口、一步到位参与创作就好了。现在看，岗位最接近的职位都看不上自己。

“江汐，你对颜色把握这么准，不然长大以后报美院吧？喜欢画人呢，还是做设计呢……”

“都喜欢！”

江汐打开聊天，在自己反悔之前又追了一句：

师姐，可不可以再帮我问一问？我从头开始都可以的，我上手特别快……

这一次，王欣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复。手机再次提示新消息，已经接近下班时间。王欣似乎是帮她争取了很久，最后给她发了一家咖啡厅的定位：

我本来和hr约了在这里吃晚饭，她答应见你一下。你看看能不能自己说动她。

江汐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马上站起来把电脑扔进背包，抓起大衣跑出了办公室。

地址离公司不远，江汐打车过去，因为堵车又换了自行车。进了咖啡厅的门，她在里面左拐右拐，终于找到了王欣。她坐在一个角落，旁边是一位五官宽大的浓妆女人，一眼便知道身份很高。

江汐拘谨地同她们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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