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当年(1/2)
最初那场病李行记得并不真切,那时他烧得晕晕乎乎又饥寒过度,几乎没有意识。但是清醒过来之后,脖颈间青紫的指痕不是梦里的妖魔鬼怪,梦里那窒息濒死的感觉不是病痛带给他的,他循着那狰狞的痕迹理清了梦境与现实。
彼时他才十二岁。
他在高烧下挣扎着,哪也怕手脚没有半点能逃离的力气,也本能的想要逃离。
后来有人推开了他房间的门,端着一碗煮地极烂的粥和一杯热水:“你是做噩梦了吗,怎么把被子都掀到地上去了。”那人将他扶了起来,给他支了枕头又将被子重新也好。
食物的香味勾起了他全身被高热钝化的感官,让他瞬间就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饿极渴急。警惕也抵不过本能,哪怕粥里下了砒霜,他也想喝饱了才不用做个饿死鬼。可那人却喂得慢条斯理,若不是他手脚当真没力气,怕是就抢来一口灌下了。
吃到一半他听见那人说:“慢点吃,你现在脾胃虚寒,若是一下子灌进去了也该下去见阎王了。”这人话说得不客气,但语气平静温和。
这人捻着瓷勺的手指修长白净,指节分明,看着好像确实有几分力气。
这人的声音让他惶惶忆起了梦里的声音,梦里的声音并不平静,是恨怒平息后的苍凉,梦里呐人说:“怎么能怪罪到你头上呢,明明都是我的错,我才是原罪。”
头两天夜里他分明该烧得人事不知的,可偏偏记住这句充满绝望的话。而这话正是眼前这人说的,他脖子上的指痕也毫无疑问是眼前这双捏着白瓷的手给的。
一瞬间他有些瑟缩,他不怕死,但他怕在报仇雪恨之前就死了。
“怎么不喝了?你饱了?”那人问他,举着的白瓷勺还在他唇边,里头的清粥温润晶莹,他好些年没有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他挣扎了一小会儿,便张口吃干净了粥又喝下大半杯热水。然后那人扶他躺下,给他掖好了被角说:“再睡睡吧,发场汗就没有大碍了。”
**过去了他终于有余力仔细看看是谁在照顾他,这人看起来二十出头,那时的他只觉得这人生得干净,容姿清淡,却也不是叫人过目不忘的样貌。只是后来相处的日日夜夜里,他不知不觉地觉得这样的样貌竟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了。
他生来是凤子龙孙,头七年过得锦衣玉食。那之后一夕跌落云端,坠进最令人绝望的深渊里,被囚于宗人府一方四壁间,终年不见天日。别说衣食了,就连每天想喝上足量的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鬼地方,民间疾苦却才是真正疾苦的开始,市井小民的无知之恶才是真正消磨人心性的恶。颠沛流离的半年之后,他甚至会想自己还是死了干净,却又咽不下一口气。
午夜梦回,他时常想起自己的母亲,但是想起的是她吊死在白绫上的模样,舌头伸得长长的一脸青紫,然后他就会在噩梦里惊醒。但他并根本没有真正见过自己母妃死后的样子,可想象却连细节都不放过。
偶尔,极偶尔他也会梦到自己的父王。梦里的前一刻他还是个可以被一手托起来的孩童,被他父皇抱在怀里吹着御花园里头温暖的春风。下一秒就被关在了阴湿昏暗的宗人府里,他的父王疯疯癫癫,总是拿着一只三尺的细鞭,抽他打他但又每次都给他留着一口苟延残喘的气儿。
宗人府里头的时光没有度量,长到近乎没有尽头,不知何时起他逐渐变得不知道痛也不会再哭了,只是觉得满心愤恨与不甘。大概那疯了的废太子整日的怨怼与污言秽语就像浸泡他的毒一样,从每个毛孔渗近血液,流进了他的心里,给了他坏到跟里头的恶毒心性。
傍晚他果然发了一场大汗,整个人都
像泡在了水里,厚重的被褥压地他喘不过气来,可是他又动不了,病气带走了他太多力气。正觉得温吞难受时,那人又进来了。
那人在房里支起了浴桶倒满了热水,然后撤掉了他身上的三床厚被,又将他抱进了浴桶里,水温很合适,浮浮沉沉的,让他感受到了些没着落的温暖。
一身汗气洗掉之后他多少有了些力气,反手抓住了那人正在替他擦拭头发的手,问道:“你是谁?”
那人手顿了顿,才缓缓道:“我是这里学塾的教书先生,平日里叫我先生就行了。”
“我是说你姓甚名谁?”他抓着那人的手,才发现他手上绑着纱带,现在浸了水渗出了丝丝的血迹。紧握着的手不自觉松了些。
那人依旧仔细地帮他擦干头发,良久才道:“你呢小鬼,你又姓甚名谁?”
这人看着矜持知礼却说这样的话,但他也没太奇怪。这半年颠沛流让他知道离世上那儿那么多知礼讲理的人?
他说,“我不记得了。”然后终于看见了那人温柔的表情有些松动,但是那人也没多说什么,像是看穿了他拙劣的谎言但并不急着戳穿他一般,温柔到几乎有几分体贴。
“行吧。不过没有名字平时生活会很不方便,我可以随便给你起一个吗,到你恢复记忆为止。”
他点点头。
“我是去洗笔洗墨的时候见到你的,就叫俞吞墨吧,可以吗小俞儿。”
那人说着食指沾了点茶水,在一旁茶几上写了个“俞”字。他没有意见,随便叫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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