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游（1/2）

踏着蓊蔚密林傍晚渐起的雾霭，洛笙漫步走上先前早已清理干净的古老祭台。

年深岁久的沧桑，一刹那间如潮水席卷。偌大石台上，间隔竖着三根高耸的青铜巨柱，正前有一尊双耳圆鼎。即便没有四周幽深的黛蓝色薄雾盘结缭绕，上面的兽纹古字和柱体上繁杂的花纹，都已在岁月的浸染下，失去了往日瑰丽威严的神采。

洛笙为那突如其来的推测苦恼许久，或许唯有当事人的她，才能真正解开自己心中所有的疑问。但无论真相怎样，她都有足够的理由销声匿影，远离是非。

从前他总不明白，为什么同是内门弟子，偏他不受师父待见。以为是自己不够出类拔萃，做不到师兄师姐知心知意，才屡屡遭至嫌恶，连见一面都是妄想奢愿。

如今，虽不说彻底明白，但大体能理解一些她的心境。自然也懂了，她口中那句“偏颇的执念与私心”究竟包含着怎样的深意。或许，他的存在，于她便是想甩却甩不掉的噩梦，不断提醒着她，曾经经历过一段无比沉痛且不堪回首的过往。

这一切新的发现，都给洛笙空寂已久的内心，带来难以平复的波动，恰似燎原的星火，颤动着，隐有肆虐蔓延之势。

……

临近冬至，被厚重阴霾盘踞上空数日的帝京，终于迎来了今冬第一场大雪。雪花纷纷扬扬，从前一日傍晚开始，不过短短一夜，就堆了半尺来高。

马车出行不便，李兆刚好窝在宋宅，寸步不离地围着青羽转悠。

各屋子里壁炉烧得正旺，知道青羽不比从前易于抵御寒暑，李兆便命人在其所到之处，更多添两炉炭火，使她免受寒意侵扰。

常停留的书房中，一片和暖静谧。青羽照旧自若地翻着书。旁边靠椅上，一向耐心欠佳的小王爷，竟也破天荒端了本《云州志》，做张做势地翻阅着。

眼睛在书页间逡巡，心思却飘飞游离到了天外。

李兆近日颇为一事烦恼——那位凭空蹦出来的冤鬼师兄，前后往府中已递了不下四封拜贴，封封大言不惭出口相邀。

先头一次，他没来得及拦下，眼巴巴看着青羽被这假模假样假正经的黑心肠拐了出去。

再来则就学聪明了，帖子进门便扣下，神不知鬼不觉，指望泼他几回凉水，叫他顾及颜面知难而退。岂知，非但没退，还变本加厉！

这不，今儿一大早又递了新的进来，且绝口不提宴饮招待，居然得寸进尺到约她游西山赏雪景！

真是贼心不死狗胆包天……

虽然这封帖子此刻依旧藏在他袖中，然而李兆还是不放心，毕竟这人身具飞天遁地之术，谁也无法保证，他会不会突然闪现到青羽眼前。

就这么守着她！看那厮还能想出什么辙！

李兆觉得现在的自己，像极了护犊的老牛。又似含辛茹苦，呕心沥血的亲娘，时刻严防死守，生怕歹人觊觎自己水灵灵的小女儿。

……

李兆心不在焉的模样，到底引起了青羽的注意，鉴于他一贯都是这么不像样，青羽也懒得多加嘲讪。隔了会儿，悠悠地轻启唇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啊。”李兆不自觉坐正一分，尴尬道。

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青羽并不急于点破，扬眉反问他：“往常初三时不时都要来陪我说说话，这几日怎地都不见他人影？你去把他叫来，我正好问问小曲姑娘的近况。”

李兆一听，自然一百个不乐意。

自从她帮曲英英医好了旧疾，初三见她就跟见了活菩萨一般，鞍前马后毕恭毕敬，竟比对他这正儿八经的主子还要殷勤谄媚

。

徐长生的拜请，初三比李兆还早知道，毕竟几次来，都是由他亲手接过的请帖。

一边是主子，一边是虔敬的贵人，加之年轻仙长温文尔雅，毫无盛气凌人之貌，初三一再踟蹰，最终决定抽身退避，好过违心的蒙混欺骗。

李兆清楚，这要把初三叫来，指不定自己私下做的这些小动作，就包不住了。于是一本正经道：“早起他向我告了假，说是怕雪大压坏了院中的寮棚，要回去拾掇一番，估摸着今天怕是难回来了。姓曲那丫头不用担心，好着呢。”

李兆浑然不觉自己耿直老实的态度，已然暴露了腹中精明打响的算盘。依旧盘着腿，陷在的软绒绒的狐皮软垫里，佯装认真读书。

“进来修行可顺利？”青羽忽问。

“还行吧。”他嘿笑说。

“哦。”青羽垂目，“什么时候偷习了丹符凝字，我怎地一点儿都不知情？”

李兆一脸迷茫的看她：“什么？什么凝字？”

青羽抬眼：“不知？那你袖里绘着暗咒的信笺，又作何解释？”

此语一出，李兆当即傻了眼。应声往袖间瞄去，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被看穿了？！

“什么跟什么……”他支吾其词，继续装傻充愣。

青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指尖轻点桌面：“还要瞒到几时？”

她挑挑眉：“要怪就怪自己学艺不精，昧上瞒下，却遭人识破反将，遮掩不全漏洞百出。”

“我——”李兆气结，这话明摆着把他那点私心揭个底朝天，就是不知她只知这一次，还是一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让他想不到的是，徐长生居然会在纸封上做手脚。

他不甘不愿的拿出拜贴，颠倒来去，几乎快把纸搓皱了也没发现异常。

“你不用跟防贼似得防着人家，现如今处境微妙，我本就无意与他常往。但毕竟都是旧日相识，不好一再拂却人心意。”青羽耐心规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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