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1/2)
人有饮吞鸩酒,白眼朝天,身发寒颤,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状,心中明白但不能语言,至眼闭即死。
鸩毒,无可解。
皇帝亦是肉体凡胎,不过半个时辰,就殁了。
太医候在一旁,束手无策,只在医案上写下暴毙二字。
婉儿用绢帕将皇帝眼角、口鼻斑斑血迹擦去。不一会便染红了整张绢帕。
韦后前来,痛哭了一番,仍旧将皇帝停在芙蓉园。
夏六月庚子夜,恒星不见,夜中星陨如雨。
如此美丽的景象,皇帝已经看不到了。
婉儿独坐园中,扬首观天。侍从一波接一波向她禀报宫外战况。
韦后死在飞骑营。
安乐暴毙于自己的寝宫。
未听闻太平公主的消息。
她没来。只送来了一卷遗诏。侍人请她去宫门口迎接临淄王。
婉儿晓得太平的心思。
那是她嫡亲兄长,嫡亲侄子,她不愿见到两厢厮杀。她原本也不该卷入这场血腥战争。
她是大唐第一公主,她的父母、兄长皆是帝国之主,她本该一生富贵,逍遥快活。权势并不是她该背负的责任。
也好,自己能代她送显一程,也不枉相知一场的情谊。望日后,好自珍重。
婉儿带着宫女,缓缓往宫门走,五脏六腑绞痛如斯,浊血溢满唇间。她已口不能言,目前忽明忽暗。
她好似看到黄泉,无花无叶,黄沙遍地,延绵流潋。
魂之归路。
——皇后不开心的第二天
“去问问,皇后今天还在绣花吗?”
婉儿一夜没睡好,早上顶着两个黑眼圈。
连翘闻言打发门外小丫头去往皇后寝殿探路。
不一会,小丫头手脚伶俐地跑回来。“回主子,皇后娘娘今天不绣花。”
“哦,那就好。”婉儿松了口气,草草用完早膳,去往皇后寝殿请罪。
皇后寝殿依然静悄悄。婉儿心情忐忑,偷偷扒着门柱往里瞧。
皇后端坐榻上,正在绣!花!
婉儿大气不敢出,轻手轻脚退了出来,回到自己寝殿叫来那小丫头。
“你不是说皇后今日不绣花?!”
小丫头一脸懵。“腊梅姐姐说皇后今日不绣花,改绣禽鸟。”
婉儿气个倒仰,把小丫头交给连翘,让她拉出去好好调***教。
金锁在旁,奉上一碗菊花茶让主子泻泻火气。“皇后娘娘说这是上好的滁州白菊,味甚清凉,昨儿向太后讨了两罐,使人送了一罐过来。”
婉儿闻言抿了一口茶,随即颔首,果然好茶。抬眼瞧见金锁欲言又止。“你想说什么?”
金锁将左右宫人都打发出去,方说道,“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不就是绣个花嘛,你怎么跟……撞了鬼似的?”
婉儿面色讪讪,昨天她确实有些反应过度了。那人弓马娴熟,能书善文,多才多艺,发展一下刺绣这一新的兴趣爱好也无可厚非。谁说做过皇帝的人就不能绣花了?前朝某位皇帝还喜欢做木工呢。皇帝也是人啊,对不对?
可是那人拿着绣花针和绣花架一点儿都不和谐。到底哪儿不和谐?她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觉得怪瘆人的。
哪怕去学学西洋画也好啊?学什么绣花?
婉儿对女红不甚感冒,或者说压根没天赋,不然当初早去司服局当绣娘了,混的好的话,能当个六品司设也不一定。谁能想到,天后不按常理出牌,直接赐了五品才人,把阿娘惊得目瞪口呆,整宿睡不着觉,生怕福气太盛就是祸了。
婉儿心思烦乱,手里拿着《西厢记》,半天没翻动一页。
“主子,这书不好看吗?要不奴婢给您换一本?”文媛来添茶的时候瞧见自家格格兀自发呆,不禁出声道。
婉儿回神,将书扔下,颓然靠在椅背上,“确实没趣。”
“那不如奴婢陪格格出去逛逛吧。”
婉儿懒懒地窝在圈椅里,不想动。一想到也许很快就要去酆都城,这人间美景便黯然失色,什么都是无趣。
日子仿佛又回到了母亲去世那几年。长安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人和事,唯余府中万卷藏书,每一本她都用香熏过,以防虫蛀,不知日后会流落何处。最后入宫的前几天,她还特意去皇陵祭拜了一番,踌躇半晌,也无甚可说,又乘车从闹市行过,沾惹了一身烟火气。
这盛世,终究与她无关了。
“金锁,上次出宫的腰牌还在吗?”
金锁闻言一愣。“还在,上次原要还给冬青姐姐,可她让我自己留着。”
“那就更衣吧。”转而又吩咐连翘道。“去叫辆车来,我要去普宁寺。等等,还是骑马去吧,这样快些。”
连翘应下转身出去准备。
金锁不解道。“主子怎么突然要去普宁寺,现下快到午时,那普宁寺也不近呢。”
婉儿不解释,径直去里间换衣裳。
金锁赶忙跟进去。“主子,咱不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吗?”
“不必,这等小事就不用去打扰皇额娘了,天黑前回来就是。”
婉儿换了一身素雅便装,头戴帷帽,足登短靴,带着一行人出了门。
“主子,那好像是明珠格格。”
晴格格坐着软轿打从宫门前过,碰巧瞧见几匹马出了宫门。素念轻声道。
晴儿掀起轿帘,那一行人早已跑远了。
“这是做什么去?”晴儿奇道。
“奴才这就让人去问问。”素念答道。
小轿一步不停,径直行到了凤藻宫。
太后和皇后正在招待蒙古亲王色达珠夫人,色达珠一族在蒙古二十四王中位列中等,其子还在御前当差,三品侍卫。
太后笑眯眯地跟色达珠夫人闲话家常,阿武则在旁心里暗自盘算。色达珠夫人面相朗阔,浓眉大眼,正中眉心还有一点朱砂痣,儿子肖母,想来品貌也是端正的。只是没见过真人,到底不好妄下结论。
晴儿听闻太后在会客,也就不急着进去,先去了偏殿休息。
“主子,方才铃儿去打听了,明珠格格带着几个人去了普宁寺。”素念从外头进来,手里捧着一套浅紫色便服。“主子,这件可好,是制衣坊新做的。”
晴儿瞧了一眼,无甚异议。
“去普宁寺?”晴儿不解道。“今儿是什么日子吗?”
素念摇摇头。“不知,听说是明珠格格临时起意。连皇后娘娘那儿也没告诉。”
晴儿闻言沉吟半晌。“婉儿姐姐倒是自由自在。”
素念不解地看着自家主子。“主子怎么这么说?”
晴儿摇摇头,又叹道。“婉儿姐姐最是个有主意的人,难怪皇后娘娘喜欢她。”
素念一头雾水,低下头将一块羊脂玉佩系在晴儿腰间。又起身看了看。“主子穿这身常服真是好看。”
晴儿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也点点头。“婉儿姐姐倒是喜欢这样短衣配下裙的打扮。上次我瞧见她穿的那身鹅黄襦裙十分好看。”
“主子也好看呢。”素念拉着她的衣袖道。“这袖口也加宽了,真真跟以前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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