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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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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等了两天,街上的人满得快要溢出来,纪宁上街转了转。

天气好得不像话,因为没有高楼的遮挡,只要身处开阔的地方,阳光闯进眼里就饱满四溢,天很干净,风很凉。他就这样走,从城东过了菜市,径直走到璃湖边。

一年前就是在璃湖边,焦躁而又茫然的纪宁第一次静下心来看看这个陌生的世界,风在湖面推,水圈从湖心一圈一圈荡漾到岸,又一层一层叠荡回去。

纪宁觉得美术课上学的任何一种颜色都无法比拟眼前湖水的这种蓝,和天蓝不一样,和海蓝不一样,那是一种浅得近乎透明的蓝色,与之相关的一切都仿佛都昭示了温度与触感。

哪怕知道湖里有泥沙,有鱼虾,有数不清的细菌微生物,他依然觉得这是一块干净漂亮的湖。

他把手浸到水里,经过光和水的折射,手变得不像自己的手,手里握住的冰凉让他心生愉悦。

沿着湖边,树下阴影里,每隔几步便有妇人孩童在吆喝,他凑过去看,是卖刚打捞的小银鱼。细而直的银鱼被圈在竹筐中,浸在湖水里,它们在有限的空间里倏忽游动,竹筐随着水波浮沉,并不让它们自由。

银鱼并不稀罕,卖得很便宜。纪宁给一文钱,妇人用叶子包起一把小银鱼,洒一把水,告诉他这种鱼一出水面就会死,趁新鲜吃,或晒成银鱼干保存。

如她所言,还未到家,叶子里水珠在风中散了,银鱼透明的身躯变白,弯曲在叶片里。纪宁有感而发:“一文钱银鱼,有的死成L型,有的死成S型。”

吃了小银鱼炒饭,纪宁往城中心去。

伙计说老板这两天和官府有些合作,如果不在店中,就是忙于在衙门和药店之间来回。纪宁让伙计不必招呼,坐着等黄申,伙计就坐在案前,摸摸账簿,打开装药的抽屉又关上,眼睛眯上又猛地睁开,东摸西摸,很闲的模样。

现在病人伤患都可去官府临时的医馆看病,不用自己掏钱,还有太医的医术保证,普通药店因此门可罗雀。纪宁并不觉得意外,公立医院确实有保障。

连黄氏这种大招牌,等了这会子没有一个客人,可想而知其他药店也不能更好了。

眼见伙计眼睛又眯上,纪宁与他闲聊:“既然最近客人少,老板又忙着,怎不休业。”

伙计揉揉眼睛:“客人只是最近少,我们老板说了,哪怕是没有客人也不能不开门。”

“开业一天就是一天的工钱,黄老板也愿意让你空轴转。”

他答:“老板说,做生意做的是招牌。客人不来没关系,我们做的是随时迎接客人的事。万一有谁真的着急用药,药店关着门就不好了。”

药店门口确实贴着全年营业救病救急的招牌,纪宁原先只道是个广告标语,倒没想过这家店真的按照它执行着。

就这一念间,伙计又昏昏欲睡,纪宁不再吵他,任他靠在药柜上打盹。

黄申马不停蹄地忙,早晨仍去衙门了,他习惯亲力亲为,每天送药、与官府的人清点,都由他亲自前去,看铺的伙计比他还轻松些。今早送走最后一批艾草,暂时有几日休息,直到真正熏药那一日才再去。

回到自家药店,他老远看见有人站没站相,倚在门边,细一看更是咋舌,门口人没规没矩地踩在门槛上,心道现在的伙计趁老板不在就这样,客人看了怎么想?不成体统!

黄申走得近些,发现那人并非自家伙计,而是几日未见的纪宁。远远看着他窄窄的肩膀,这个人哪怕没规没矩,确实怪好看的。

纪宁瞧见他就点着手儿笑:“恭喜客官,您是本店今日第一位客人,购物可享八五折哦!”

黄申无奈:“你才是客人呢。”

纪宁眉眼弯弯:“对不住黄老板,我也不是客。”

两人说话间进了店里,黄申眼看自家伙计闭着眼睛靠在药柜上,一个呼吸就是一个鼻鼾。黄申张嘴要骂,纪宁把脚步放得很轻:“嘘。”

黄申会意,通情达理地点点头,学纪宁噤了声,一双手背在身后,悄没静儿走到伙计身旁,伸出手拧他的耳朵,伙计嗷嗷两声醒转过来。

从药铺里出来,纪宁摸摸袖子几张银票。这几张纸就是黄老板口中交朋友、走江湖、娶老婆、增长人脉、寻欢作乐的本钱了,几张纸的摩擦,过于薄的触觉没有什么实感,让他有点恍惚。

这点迷茫甚至不足以支撑到他回家,在半道上他就高兴起来,哼着小曲儿东走西逛。这些钱足够他置一间小的宅子,加上自己努力谋生,在相当长的一段日子里可以过得衣食无忧。最重要的是,他要离开菽城去一个全新的城市。

只要离紫气帮远远地,去哪里都可以。

黄申再三确认了那株飞凤菖蒲,它比普通菖蒲要小些,飘着菖蒲特有的清香。黄申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心中的郁结被这香味驱散不少。

一簇叶子飘逸而俊秀,叶子通体墨绿,到最顶端小小的尖角却是金色的。寻常菖蒲开三瓣花,枝头仅有一朵紫花,朴实可爱,而这一株无论是花色、花型,都别具一格。其深红的花瓣舒展在两侧,第三片花瓣形状细长,颜色由深红渐变成浅金,姿态柔美昂扬,就像凤凰立于枝头振翅。

他走商卖药多年,形态各异的药草着实见过不少。年轻的时候他以为,同一种药,长得不同并不影响药效。比如菖蒲生得再奇特,也只是菖蒲而已,所

随着年纪大了,过手的故事与药材一样多,药商可谓游走于他人生死之间的行当,逐渐地,对药材抱了一些敬畏之心。

他见过生长地贫瘠的药材,或萎靡,或畸形,同样的重量,总发挥不出太好的药效。也见过有巨大灵芝层叠如云,一眼就能让人喟叹天工造物,真就靠它救活了濒死之人。这株菖蒲形态奇妙,又流光溢彩,黄申只看它一眼,已信了个十成十。他用老金丝楠木锦盒把草放好,心情畅快得很。

只是没想到纪宁不但要了银子,还有别的要求。说实话,他开口的那笔数额不算夸张,甚至再开高一些,黄申都愿意答应。

“我有个请求,关系到我们能否交易,”当时的纪宁不像是请求,倒像知道对方一定会答应似的:“把这个草的动向散播出去吧。”

黄申直觉想要拒绝:“这样于你于我有何好处?被江湖人踏破门槛,影响生意不说,身家安全都难保。”

纪宁往椅背上靠:“唔,并没有叫黄老板说真话。我只需要有人替我放出消息,这株草现世了,这株草有主了,至于消息真假、药材去向,甚至于放出消息的时间,都由黄老板决定。”

黄申瞬间有了底:“那么,至少等我将它出手之后,再履行纪公子所托。”

纪宁的大拇指和食指比了个圈,竖起三根手指:“好。”

黄申点头:“三天。”

纪宁哈哈一笑,又摆手道:“不是三天,黄老板随意,别拖太久就行。”

就因这个猜不透的请求,他接过飞凤菖蒲的手,也接过了满心的疑云。

是夜,为了护送这棵草,黄申难得叫伙计套了辆车。手里捧着异宝,脚步踩着云一般绵软,行了礼,在行馆与柳太医叙几句,见过牧王爷,将锦盒交给王爷,嘱咐他药草放在盒子里保存。

座上王爷打开只看了一眼,并未在药草上做多停留,嘴里说着“果然妙”,表情未见惊艳,待收好盒子与黄申聊天,就闲问了几句生意是否顺利,家中几口人,可有何难处等。

黄申斟酌着答了,再出行馆,就是天清月朗,脚踏实地。

回到家,黄申的心稍安,他不是药痴,那株飞凤菖蒲无论传的多神多贵重,在他眼里只像是炸弹,捧在手里没有动一丝想要据为己有的念头。替皇上办事是出于私心,用此药为小儿子黄静励捐个官。

黄申睁着眼睛睡不着,一株菖蒲柔柔弱弱,却像是两头都端着重物的担子,一头应承着天家,一头挑着纪宁,自己是那个肩头沉沉的挑夫。自它横空出世,日日煎心,皇上不可得罪,纪宁警惕狡猾,直到将菖蒲奉与牧王爷,才勉强算完成其中一头,专心思考纪宁的要求。

单纯地把消息散布出去并不难,况且纪宁也说消息真假、药材去向、时机的把握都由自己掌握,这样的请求可以说是举手之劳,也可以说是多此一举。

黄申却不觉得轻松,他习惯凡事多想一步,传递消息简单,消息带来的影响不小。奇草一旦现世,蛰伏在菽城的江湖人骚动起来,轻则寻衅滋事,重者见伤见血。若是被人知道菖蒲的真正去向,行馆里那位王爷的安全怕是不保。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凡事有关此事,他处处谨小慎微,皇上所托就连家人亲信都只字未提,与行馆联系也借着捐药的名头。

若等数月之后,京城传来消息,菽城的江湖之辈自会散去,不必特意提起。此情此举掀起的波澜,纪宁不会想不到,他偏生要说,就是必须要看见这动荡局面不可。让菽城的江湖乱起来,就是纪宁的目的。

消息如果是从黄氏药局出去的,旁人根据来往,或许会怀疑到王爷身上也说不定。黄申与冯辰枢并无交情,但王爷若在此地、此事上遇到危险,他黄申脱不了干系。

理顺了纪宁的目的与其中的利害干系,黄申略微有点眉目,只消将王爷和自己从此事中摘出去就行。他忙起身唤了个亲信,如此吩咐一番,万事妥当,总算安然入梦。

纪宁好几天没去说书了,冯辰枢连去几次都扑了空,一套广播体操做得心神不宁。

一段日子下来,体操已经做得很熟练了,是否强身健体不知道,但冯辰枢做的时候绝对用了十二万分的认真,手臂摆的很直,腿踢得很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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