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我往矣(2/2)
“从未?”承安帝似乎听到什么笑话,直起身来看向窗外,“朕自小是解家杂役,解家的狗有几斤几两朕摸得一清二楚。解奚羽若不向苏洛尔投诚,将朕设的兵阵图拱手献上,朕怎会在复关一役中损兵近半,埋首近五年才东山再起!”他紧紧抓住窗沿,但面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若不是他,朕何苦忍人讥笑辱骂五年之久!朕花了三年才重数威信,两年伏兵,六个月整顿前朝,他却带着苏洛尔负隅顽抗,还让师父逼着朕立赌约,输了便自裁在了苏洛尔……”他又快步走向云解恒,掐住他的下颌,面目变得狰狞,“好在你来了,你父亲欠下的,便你还罢!”
“我竟不知,你将父亲鞭尸三百,悬于城头三日。赌约既立已清,你与我们还有什么干系。”云解恒看着九五至尊,看着这个从乞儿爬上龙椅的男人,但此刻他仍执着于昔年旧事,仍陷在罪恶与耻辱中不肯清醒。
“干系?他骗了朕。”承安冷冷俯下身来看着云解恒,眼里是对他惨状的玩味之意,“他背叛朕,若是有黄泉路,朕也要随着他,让他不得安息。”
“分外荣幸。”云解恒同样冷冷地回看他。
承安帝不再理会他,走到门外时扔了一个小玩意到他面前:“这是当初你父亲送我的,原物奉还,要是不幸死了,记得代我扔回给他。”
云解恒待那玩意滚近来才看清那是一个破旧的手工花灯。因为年代久远,竹木外的薄纸已经泛黄,甚至有些卷边。因为这一扔,竹木最中间的断开,将纸戳破。看得出做的人十分用心,纸张覆得完整,朱红色到如今也是剔透,看得出是上乘的纸。还用略显柔软的笔法书了一首小诗:“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那应当出于少年之手,当是他们还在一处时。诗本意是指士兵归乡时过境迁,料得是年幼不更事,只见这意美,便错将这悲歌当了祝愿诗。
昔年载酒赏花同游,再见却是往昔不复山海难平。
倒是意外契合。
云解恒挣着枷锁看那花灯许久,慢慢睁大了眼睛。
承安帝走出院门,又回到原来那冰冷的样子,他看到街上布满卖花灯的小贩,人们都精神焕发地带着孩子在铺子里来回,有兄长带着幼弟挑灯,他才发现已经是月末了,过几日差不多要庆春节了。
他见那年幼些的孩子,挑剔地选着那些花灯,拿起又放下。
“都不好看吗?”他的兄长低头看他,温柔小心地问。
那弟弟有些歉意,但仍诚实地点点头,见那铺主热情地迎上来,又吓得躲在兄长身后。
他的兄长牵着他的手,冲他笑着:“那我们回家,我给你做一个。”
他们手牵着手回了家,飞雪盖了他们的来路。
承安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们,回神才发现他们已经走远,那幼弟手里提着鱼形灯,方才那段或许只是他回忆的片段。
真奇怪,他平时不愿去想,若是真去回忆也回忆不起来,反倒是这时一阵阵涌了上来,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一旁侍卫待他上了马车,正接了黄门的一个小瓷瓶要进去,却被承安帝挥手拦住:“快过节了,避避晦,改为下月十五罢。”
那侍卫道了声是,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