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1/2)
跟几年前秦可卿的丧礼比起来, 贾敬的后事不可谓不简薄:在物质上, 贾珍借口归还了亏空之后他们宁国府的库房空了, 拿不出钱来,因此贾敬的丧事只能从简;在人情和规模上, 就连荣国府的贾母都没有过来,贾政王夫人更是自恃身份只略略坐了坐就走了,就跟外人一般,仿佛贾敬本来就是外人,跟他们不相干。
贾母跟贾敬不对付, 直接放话, 说她是长辈又有寿,没有过来。这话表面上也说得过去, 毕竟她也年过七十,的确怕被冲撞了。
可贾珍是贾敬的亲儿子!贾敬活着的时候,贾珍怕他怕得要死,如今贾敬没了,贾珍虽然不至于明着庆祝头上去了一座大山,可这脸上还是带了些出来,然后被往来的宾客都看在了眼里。
这些过来吊唁的宾客一看贾敬的丧事如此简薄,再看一看贾珍的脸上全无哀戚甚至还有几分喜色,哪里不嘀咕的?就是明面上不说, 背地里也会打探。
要知道, 当初秦可卿死的时候, 不但丧事极尽奢华, 就连贾敬也拄着拐杖,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如今他真的到了丧考的这一步,竟然是这副模样,如何叫人不多想?如何叫人不议论。
偏偏宁国府和荣国府自诩仁慈,对奴仆约束无方下面的人更是习惯了什么都往外说,因此,贾珍贾蓉父子和二尤的那些风流事儿早就传遍了京师甚至传到了宫里!
太上皇听说之后,什么都没有说,只出了一声:
“哼!”
他叫来内侍,指着暖阁里面摆放了数年的倭国进献的金鱼缸道:“把这个抬出去。”
贾家的事儿太恶心,他完全不想再听到。
他不想脏了耳朵。
左右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
贾珍贾蓉的行事消耗掉了太上皇对贾家最后一丝耐心。或者说,贾珍和贾蓉的行为彻底地惹毛了太上皇。
上贾家打秋风的内侍越发多了。
王夫人知道贾元春正在禁足中,哪敢拒绝这些宛如蝗虫一般的太监,只能陪着笑,拆东墙补西墙地腾挪出财物给这些太监们送去。可这些太监哪里会知足?但凡王夫人的银子给得晚了一些,就会有怨言出来,非要王夫人再厚厚地补上一份才罢。
王夫人焦头烂额。
她原本以为贾赦出宗她成为荣国府真正的女主人之后,财政状况就会好转,哪里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王夫人只能来找贾母商量。
如果这个时候贾赦还在荣国府里,如果这个时候当家的是王熙凤,出于平衡的考虑,贾母也许会点头,拿出自己的财物贴补,帮着王熙凤撑起颜面,好让王熙凤掣肘王夫人从而保证自己的荣国府老封君的地位。
可是现在,荣国府里已经是王夫人一家独大了,贾母如何愿意拿出体己?
贾母就表示:我已经上了年纪,这府(荣国府)里早就交到了王夫人的手上,既然过去一二十年王夫人都管下来了,如今也不必咨询她的意见,照章办理便是。
赫然是撒手不管。
说是征求贾母的意见,实际上还不是算计这贾母的陪嫁私房?
王夫人的小心思,别说是贾母鸳鸯等人,就连李纨和探春之流也看出来了。
王夫人憋了一肚子的气,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就忍不住了。她借口如今家里开支大,要俭省,先打发了贾兰的奶嬷嬷,又把赵姨娘和周姨娘身边的两个小丫头的月钱革了一半,直接让周赵二人每个月少了五百钱……
可是这种俭省又能省下多少?
偏偏这个时候袭人“贤惠”地向她进言,说贾宝玉大了,不能继续在姑娘堆里混下去了。
王夫人如获至宝,马上就说贾宝玉大了,用不了那么多的丫头,又说贾宝玉是小辈,排场不能超过长辈,立刻就把晴雯等模样俏丽的丫头撵了出去。
贾母非常不高兴,回头就找了个由头,敲打了王夫人一番。
这对婆媳斗法的同时,她们完全忽略了皇家的反应。
宁荣街的贾家这边有爵位有官位的,不过是贾政贾珍二人,贾政是个不通庶务和人情世故的假正经,贾珍更是个无法无天之辈,他连自己的父亲都不曾放在心上,别人又哪里愿意跟他亲近,会把要紧的消息传递给他?
贾敬的丧礼上贾珍的表现让世人远着他都来不及了,他又如何能及时得到消息,又如何对贾母王夫人示警?
就在贾家消息封锁的时候,皇帝已经采取行动。
再度催缴亏空。
从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国朝就开始催亏空一直到他登基数年后的今天,国朝还在为亏空一事头疼。而一直拖欠着亏空不肯偿还的两个大头,一个是甄家,另一个便是贾家。
贾珍贾蓉的事儿让皇帝也恶心得要命,可对于皇帝来说,眼下最重要的是亏空,是空荡荡的国库。贾珍贾蓉这对父子虽然是勋爵贵胄圈子里的一员,可是对于皇帝来说,他们不过是虫豸,根本就不值一提。
皇帝再度下诏催促户部。
其实户部对催缴亏空一事也十分疲软。这不是户部头一次催缴亏空,当年当今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一力主持催缴亏空,可结果呢?当今的活阎王之名响彻朝野,就是当今皇帝得到了皇位,成了至尊,可当年跟着他催缴亏空出了大力的那好几位“催缴力士”如今在哪里?
有几个被人报复,早早地没了。
有几个因为得罪了人,不但自己仕途样样不顺,就连儿女的婚嫁也很不如意。
他们付出这么多,换来的,又是什么?
当年的活阎王、鬼见愁皇子得到了至尊之位为补偿,可是他们呢?
到现在真正谈亏空色变的人,正是他们这些户部的官员!这么多年来,朝廷不止一次催缴亏空。文武百官们闹一闹,催缴之事就会不了了之。然后他们这些户部的官员,没有在催缴中出力,就会被上头记恨,在催缴中出力就要被文武百官记恨!
赫然是左也错右也错这也错那也错!
所以户部官员视催缴亏空如猛虎,上头下达催缴亏空的诏令的时候,户部能拖则拖,不能拖的时候就抽鬼签,谁抽到了,就去主持催缴亏空一事,然后等着被人报复、零落成泥。
反正最后结果就那样儿!
大多数户部官员都是这么想的,因此,皇帝的诏令再度下达户部的时候,还有相当一部分的户部官吏不敢相信国朝这是要动真格了。
户部尚且如此,更不要说满朝文武。早就已经边缘化了的贾家就更加不要说了。
外头采取了观望措施,而宫里也有不少人在观望。
不久之后,甄贵太妃病危的消息传来,满朝震惊。
甄贵太妃可是太上皇的宠妃,在太上皇退位之前,她名为贵妃实为六宫之主,她的儿子甚至一度是储君候选呼声最高的皇子!虽然她“病”了已经很久了,不少人都知道她好不了了,可是真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朝堂之上依旧宛如一场地震!
宫里其实很多人都隐隐猜到甄贵太妃的死有猫腻,太上皇和皇帝甚至知道甄家怕是隐隐猜到了些什么。为了稳住甄家,也为了之后能把甄家连根拔起,太上皇故意做出了伤心欲绝的模样,还宣布,为甄贵太妃举行国丧!
要知道,即便甄贵太妃曾经实际掌握宫廷近三十年,已经与国母无异,可是在名分上,她依旧是贵太妃,在她的上头还有太上皇后。
一般来说,皇后(太上皇后)在的情况下,下面的贵妃(贵太妃)薨逝,是不会举行国丧的。丧事隆重一点,可以,国丧,不行。因为国丧代表的,是国家的主人,能举行国丧的,只有太上皇、太上皇后和皇帝皇后。按照礼法,甄贵太妃,没有资格!
御史台有个愣头青就上本,表示反对。
正中太上皇下怀。
太上皇大怒,表示自己一定要为甄贵太妃举行国丧,皇帝便为那位御史求情,太上皇怒发冲冠地责罚皇帝,“一意孤行”地要为甄贵太妃举行国丧,最后整个宫廷都被卷了进来,太上皇后遭了训斥,而皇后则被罚俸一年。
礼部的官员也卷了进来。礼部表示,如果要为甄贵太妃举行国丧,那么,她的丧礼要以何种规格?太上皇后的规格吗?
皇帝当然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现在让甄贵太妃享受了太上皇后的待遇,回头有人开口,他是不是要把皇位让给甄贵太妃的儿子?!
皇帝绝对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退让,就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也不可能退让。
朝堂上吵成一团,据说太上皇被气得昏厥过去。
甄家对此满意吗?他们非常满意。跟甄家一个集团的贾家,还有四王八公为首的勋爵贵胄之家对此也非常满意。
最后争论出来的结果是,因为太上皇后尚在,所以甄贵太妃的丧事还是按照贵妃的规格操办,只是比国法规定的贵妃应得待遇多出了一个长达一年的国丧。
甄家洋洋得意,贾家与有荣焉。
有道是欲使其亡必使其狂。
这里甄贵太妃的棺椁还在皇陵的奉安殿中停着,贾珍在宁国府里聚众赌博、喝酒的事儿被人捅了出来。
要知道,太上皇因为甄贵太妃之死而哀恸不已,“一意孤行”地为甄贵太妃争取到了一年国丧。按照国法,国丧之中是不得饮宴嬉戏的。贾珍如此,可不是撞在了太上皇的刀口子上?
太上皇直接发难,将宁国府抄家下狱,把贾珍贾蓉父子丢进了大牢。
尤氏魂飞魄散,急急忙忙来荣国府求贾母帮忙。
贾母迟疑了。
坐在下面的王夫人拿着帕子按了按嘴角,道:“珍哥儿行事也太张扬了。都知道贵太妃娘娘是太上皇心坎子尖尖上的人儿,为了贵太妃的国丧,连万岁和皇后娘娘都闹了个没脸,珍哥儿偏要在贵太妃娘娘的国丧里面聚众饮酒、赌骑射,还跟两个小姨子……这要亲戚们怎么帮着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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