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非典型咨询（1/2）

秦棋的机构如今确实今非昔比了，他应该是租了三十三楼的半层楼，统一装修得简洁、雅致而亲切，柔和清浅的墙壁颜色，温暖静谧的灯光，非色在大门口稍稍站了一会儿才走进去，前台的姑娘已经早看见了他，露出得体的微笑向他打招呼，“您好，先生，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非色也笑了一下，“我找秦棋。”他说：“你能帮我通知一下吗？”“哦。”女孩打量了一下他，有点犹豫，“您跟秦先生认识？”非色点点头，“以前认识，”他想了想，“大约七年前吧，他还在老城区那边的时候……我是他的咨询对象。”“哦，这样啊。”女孩热情的请非色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给他倒了一杯水，“秦先生这会儿还没过来，我打电话问一下他的秘书，看看他今天的行程，请您稍等一会儿。”

女孩走到一边去打电话，非色四处瞧了瞧，对秦棋的品味还是认可的，室内装修和家具的设计很温馨，很少采用冷感的几何元素，大量运用圆润简洁的造型，作为一名建筑设计师，谌西也不太喜欢科技感和性冷淡风的几何元素，想到这里，非色感到自己的心跳瞬间提速了几十倍，他头晕目眩的命令自己马上停止联想，深呼吸了几次，慢慢恢复镇定，这时女孩走过来了，“秦先生很快就到，先生您贵姓，可以先在我这里做一个登记吗？”

做好登记后，大概不到十分钟，秦棋风风火火的出现在大厅里，他一眼看见了非色，眼里有光簇闪动跳跃了几下，非色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秦棋。”他微微仰头看着他，“我回来了。”

秦棋紧紧盯着他，似乎一时间忘记了言辞，他很少有这么迟钝的时刻，前台女孩有点惊异的凑上前去向自己的老板介绍，“秦先生，这位先生说跟您是旧识，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他在我这儿做好了登记，我看了您的预约记录，今天上午一共有两位咨询对象，您看看……”“给他们电话，把时间往后调一下。”秦棋果断的说，脱下外套挂在手上，想了想，“告诉他们我临时有点很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

“跟我来我办公室吧。”秦棋继续用那种一瞬不瞬的眼光盯着非色，转身带头向右侧走，非色跟在他身后进了办公室，秦棋突然转身把门关上，反锁起来，并顺势将非色堵在墙边，“七年三个月零十九天，曾非色，我以为你会消失一辈子！”非色背部紧贴在墙壁上，这是一个令人尴尬的姿态，但他的神情显得很平静，“我也曾经以为……”他慢慢的扭头望向一侧，“本来是可以的……谁知道我他妈的…恋爱了，前年圣诞节的时候，你想不想听一段传奇爱情故事？”秦棋呼吸急促起来，带着震惊又愤恨的情绪，他咬外切齿的问：“你不是说过你不会爱上任何人？骗我的？那么，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给我讲故事？还是什么他妈的狗血爱情故事？”非色调转视线轻轻扫了秦棋一眼，“早知道你这么容易激动，我就不来了……”“算了吧。”秦棋收回撑在墙上的手臂，放开非色，把外衣扔到一角的沙发上，“除了我，你还能找谁？”非色愣了一下，站直身体，觉得秦棋的话太有道理，不禁苦笑一下，“是啊，你好像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精神病医生。”“心理咨询师，好吗？”秦棋皱眉反驳道：“你觉得当一个精神病很光荣？”

非色慢慢移到沙发上坐下，“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厌憎自己是一个精神病，秦棋，帮帮我，你能把我变正常，是不是？”“上帝也不能。”秦棋冷酷的说，眼看着眼前的青年脸色由白转成灰败，他还是不忍了，“除了你自己。”灰败的青年抬起眼睛盯住他，“什么意思？”他微微拧着眉头，“这算是心灵鸡汤？别跟我说那些没用的漂亮话！”秦棋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后面拿了笔记本电脑，在沙发前的茶几上放好，打开窗户透气，转身回到沙发上坐好，与非色的那张沙发面对面，他从冰箱取出一瓶牛奶倒在杯里，用微波炉稍稍加热了一下，放到非色手边，看起来是一个合适的谈话场面与氛围。非色稍稍放松了些，捧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小口，“牛奶很好喝。”他微笑着，有点讨好的望着秦棋，“你自己不来点吗？”“你知道我不爱喝牛奶。”秦棋摆摆手，“那么，现在开始吧……说说你的，爱情故事？”

“也没什么好说的……”非色垂下头，声音有些微弱，“我跟他，他叫谌西，英文名叫Ian，我在英国的时候，十八岁左右认识了他，在我妈妈工作的剧院，你可能无法理解，我看了一场他演的话剧，《呼啸山庄》，他演那个著名的疯子，对，希斯克利夫……我一秒钟就爱上他。秦棋，我以前没有跟你说起过这段经历，因为那是我不愿意跟别人分享的秘密，我对一个男孩一见倾心，他比我小差不多两岁，自从那场戏剧之后，不怕告诉你，我每天意淫他……对，幻想跟他上床……”“打住！”秦棋忽然低沉的怒斥一声，“你是想跟我描述一个色情故事么？做春梦的场景里细节如何？采用什么体位？或者……”“不，不，”非色摆手，脸迅速的涨红起来，“你以前不是经常要求我对你无话不谈么？”“好！”秦棋忍耐的咬了下嘴唇，“你继续。”“我一直把幻想他当成，当成生活中的…慰藉，没有想过……从来没有……大概没有人会想得到，十年后，他竟然来找我了……”“什么？”秦棋瞪大眼睛，“你是在做梦吗？”非色急速的抬起头，郑重其事的盯着他，“对，这就是我想问你的问题，我在做梦吗？”

秦棋有一点愣神，然而非色的神情是认真而恳切的，他仍然像七年前那样，执拗、天真，心碎、绝望，像一个永远没长大的少年，事实上，秦棋不太听得进去他的倾诉，这很违背他的职业操守，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去关注的，是曾非色这个人本身，并不是曾非色的故事，他不想要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他只想要这个人——七年前，他就清楚这一点。

“那么，”秦棋慢悠悠的回答，“你是拿不准他是真实存在，还是你自己的幻觉咯？”在露出自己贪婪渴求的爪牙之前，秦棋及时拾回了作为心理咨询师的职业面具，“曾非色，你想要的答案是什么？让我猜一猜……如果你和那个男人一直相亲相爱生活在一起，那么你没有必要来我这里寻求答案，而如果你们现在出了点什么问题，你才会想要寻求一个答案，用来抚慰自己，或是别的什么？不是吗？”秦棋换了个姿势，把笔记本电脑搁到自己膝盖上，好整以瑕的说：“先继续讲故事吧，我需要更多的细节来做判断。”非色露出一点难过又温柔的神色，“你没见过Ian，你不知道他的样子，他的温和、矛盾与迷人，……有很多人爱他，包括那些比我好得多的人……有一个模特，长相完美，家世显赫，迷恋他到…难以描述的程度，我……”“你是在编一个什么偶像言情剧本么？”秦棋打断他，“对不起，基本靠这种狗血程度我就可以判定这一切都是你的幻觉了，曾非色先生！”非色茫然的停止了讲述，胆战心惊的看了看秦棋，沉默一会，他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想站起身来，“那么好吧，”他嗫嚅着说：“就这样了……我还有点事，先……”

“别走。”秦棋伸出手拦下他，“继续说。”他皱着眉，“好歹你得把故事讲完。”“不用了。”非色试图跨过秦棋，“你算下时间，我去前台付费。”“我刚刚是瞎说的。”秦棋一把扯过非色的手臂，“难道你真看不出来我一直在…跟你抬杠？”非色停了停，“为什么？”“因为我很生气。”秦棋猝不及防用了力度，将非色箍进怀里，“你知道我一直不想做你的心理医生，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都明白的，是吧？”非色挣扎，愤怒的低叫：“放开我，我不明白！”秦棋不理他的推拒，继续道：“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不明白？好吧，你可以继续装作不明白，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想做你的男人，没有一刻不幻想着跟你上床，只要你的样子出现在我脑海里，七年来一直如此，就像你幻想跟别人上床一样——我他妈再也装不下去了，假如你今天不自投罗网找上门来，我也许还能继续在众人面前装成一个正派的职业心理咨询师，但现在我承认，我不是，我想睡我的病人，想让他每天跟我在一起，想照顾他，爱他，无所不用其极的宠他——是不是也很狗血？”非色呆掉了，即使他曾感觉到过秦棋对他的不一样，但没想过他能这样罔顾职业道德的发疯——想睡自己的病人？非色几乎要拿起面前的牛奶杯子扔到他的脸上，“你他妈才有病吧？”他跟着讲起粗话，发现这样说话令人十分愉悦，于是他继续高声道：“去你大爷的！”

秦棋忍不住笑了，非色骂街的样子逗笑了他，他稍稍放开他一点，“我不够帅？不够温柔迷人？不够让你拿来当幻想对象？我没有资格成为你的幻觉？”非色震惊的看了看他，“当然不够。”他直接的否定了他，“如果你见过Ian，你就没这么自信了。”

秦棋神色复杂的放开非色的肩膀，“那么继续来描述一下你那该死的迷人的Ian。或许我该告诉你一个最简单直接有效的办法，以前我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什么？”“拿一张Ian的照片出来……最好是跟你的合照。”秦棋冷笑了一下，看着非色，“别告诉我你拿不出来……”非色张大嘴，不久他摇摇头，“照片当然有的，只是，秦棋，你能告诉我这真的有意义吗？如果你也只是我的幻觉呢？”

秦棋被问住了，他很想当场反驳非色这种惊悚的异想天开，然而假设他不是他自己，而是站在任何一个他者的立场，细思一下，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秦棋觉得有点毛骨悚然，哪怕他能如此鲜明的感知到自己的存在，心跳、血液的流动、体温的变化，但他仍然觉得有一丝迷茫，如果你经常面对的是差不多同类型的人群，强迫症、焦虑症、妄想症，以及精神分裂症患者，那么你很有可能对这个世界产生某些本质上的质疑，真实与虚幻，正常与异端，它们之间的界限会变得越来越模糊，秦棋深深皱着眉头，露出深思的表情。

但非色见到秦棋陡然露出的认真的样子，又有点可怜他，他拍了一下秦棋的肩，“我也是瞎说的，秦医生，你当然不可能是虚假存在的，”非色轻轻笑了一下，安抚的开着小小的玩笑，“我怎么可能为自己臆想出一个脾气这样坏的咨询师？”

秦棋无奈的苦笑了一下，“我的脾气确实不算好，”他将非色按坐在身边，“但我对你一直很耐心……”非色垂下头，有点歉疚，“对不起，秦棋。”他把手指放到自己唇边用牙尖轻轻的咬着，“现在只有你知道我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而且有家族遗传的可能性。……我不知道去向谁求助，除了你……”他抬起眼，扭头望着秦棋，眼神凄切，楚楚可怜，起码在秦棋看来是这样，以至于他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去将非色的手轻轻握在自己掌中，“在你面前，我早已经无法成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了，非色，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无所不谈的朋友，可以全心信任我，说出你所有的疑惑，好吗？”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