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1/2)
纵使千般不愿,陈承引还是狠下心对陈瑶动了杖刑,同时邀请看守的禁军校尉前来观刑。陈瑶死咬着牙,从始至终只能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到最后杖责完毕时,禁军校尉似笑非笑地对陈承引说:“贵府的小郎君倒是硬气,只是这硬气可莫再用错地方了。”
“这是自然。”陈承引陪着笑脸将禁军送走。转身进了关押陈瑶的刑房。
看见是他,刚上完药的陈瑶趴在只铺了草席的榻上,赌气把头扭过去。
“觉得委屈了?”陈承引走到他身前,弯下腰沉声问他。
陈瑶背对着他,闷声答道:“儿不敢。”
陈承引在床边顺势坐下,所对他说:“转过头来,惯得你和长辈说话也没个规矩。”
待到陈瑶缓缓转头,露出一张泪痕交错的脸后,他又问:“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么?”
“儿知道,”陈瑶抽噎着回答,“儿不该让父亲为难。”
“不是我让为难,是让阖府上下所有人为难。”陈承引正色道,“你也不想想,若不是李濂心善,如今你可还有命在?”
陈瑶小声辩解了一句:“儿又不怕死。”
“你是不怕死!”陈承引语气一下子凌厉起来, “但你的兄弟姐妹、叔父、祖父呢?他们想不想死?你会连累他们同你一起死。你出手之前可曾有分毫想过阖府上下的安危!我低声下气的求人是为的什么?不过是让他们活下去,你倒好,直接来了这么一出。”
“可是,亡国之人,怎能眼睁睁地看着……”
“哪有什么可是!”陈承引叹了一口气,“你若再执迷不悟,这府里也就容不下你了。”
陈瑶赌气说:“我只恨自己没能早生十年、助天子匡扶六合斩尽宵小。”
“早生十年也没用,宗室不得任要职。”陈承引见一时半刻劝不动陈瑶,便起身准备离开,走至门口处回身对他说,“李濂再不济也不至于动自己的母家。但单是长德年间,就有多少宗室无辜被戮?”
——*——
陈昭拖拖拉拉地派人将谢表呈上后,反倒没了下文,这倒是有点出乎他意料。不过李濂并没有拿此事来大做文章,总归是令他松了一口气。
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年关,他赶在腊月二十九那天给所有屋子都写了桃符,也给院子里服侍的人发了赏钱。李濂来过一次,也让他帮忙写了几块桃符,还千万叮嘱——说是叮嘱也好、要求也罢,总之让他除夕夜务必到场。
看着李濂的眼睛,陈昭忍不住去想,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李慕之?他怎么能做到前一刻还温情款款地以好友身份来找他要桃符,下一刻便做回了执掌权柄的新帝,对他这个前朝旧主冷眼相对。
除夕,天子宴百官于太极殿。
若是随着陈昭自己的心意,定是宁肯称病,在自己的一方小院中冷冷清清地过完这个年,也绝不去凑这个大宴群臣的热闹。奈何他之前得了李濂的要求,不得不到场。
下了马车,就陆陆续续地碰见赴宴的官员。陈昭粗略地扫了几眼,见到了不少熟面孔,有些人暗中打量他几眼后和同僚窃窃私语,有些人则是对他避之不及。秦和也在,与众人不同,他走到陈昭近前,还依照之前的礼数旁若无人地向陈昭问安,一时间倒让陈昭手足无措。
陈昭扶起秦和,好心叮嘱他道:“别这样,你如今是新朝的臣子,还是离我远些为妙。”
这时候,林子清走过来,也与陈昭搭话,陈昭哪里不明白他这是来给自己解围的。他承了林子清的好意,却不知缘由,也不知能如何应对,只好在进到殿内后与林子清道谢。
林子清承了他的谢意,不置一词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陈昭的位置极为靠前,李濂封他为秦国公、待以宾礼、位在诸王公之上。也就是说,除却太子外,满朝之中他的位分最高。且作为宾客,在面见李濂时,他不必如同臣子一样屈膝。宫人唱喏声响起,躬身的他,在下拜的众人中便如鹤立鸡群般极为显眼。
李濂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在谁也看不见的时候露出一个笑容,很快便移开眼,叫起了众人。
宫宴的内容乏善可陈,群臣的祝词也是千篇一律。倒是李濂身侧的李文朗会时不时看他一眼,冲陈昭笑上一笑。
于李文朗而言,歌舞没有丝毫的吸引力,这场要时刻注意规矩、不能随意动作的宴会更是显得无聊透顶。他小声地向自己父亲抱怨道:“一点意思都没有。”
李濂从后面揽住李文朗的肩膀,对他说:“是没什么意思,且再坐一会儿,等会儿就让你回去。”
得到允诺后,李文朗又有了精气神,张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看向下面的众人。过了一会儿,转头问李濂道:“先生是不是不开心?”
李濂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陈昭正拿着酒杯,一杯紧接着一杯地往嘴里灌。他轻声嗤笑,对李文朗说:“我儿都能看出来别人开不开心了?来朗儿,看看阿耶现在心情怎么样?”
就这样,李文朗的注意力被轻易地转移了过去。他认认真真地盯着李濂,带着几分迟疑说道:“阿耶现在高兴”
“朗儿真厉害。”李濂大笑,“等过几天,上元节的时候,带你去街上看花灯。比现在有意思多了。”
“真的?”李文朗的眼睛一亮,差点惊呼出声。若不是估计着在众人面前不能太出格,没准现在都已经蹦起来了,早已将方才对陈昭的那一点好奇抛到十万八千里外了。
李濂拍了下他的后脑:“我还能骗你不成。”又从怀中拿出一小块雕成小马驹形状的金子,放到李文朗手中,“压祟用的,愿我儿安康无虞。”
李文朗属马,因此每年都会收到这样一份压祟钱,他小心翼翼地把金子紧握在掌心,冲着李濂道谢:“谢谢父亲,文朗祝父亲新年吉乐。”
到了亥时正,李文朗也坐不住了,李濂也不拘着非要让他守岁,吩咐人将他送了回去。
歌舞已停,李濂也举杯向群臣共饮过几次。陈昭自觉无趣,也不关心殿内诸人都在做些什么。
恍然间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臣听闻,秦国公善箫。”他循着声音看向说话的人——竟是昔日自己的鸿胪寺卿,单看冠服,似乎也没在新朝讨到好处。
那人察觉到陈昭的目光,眼珠转了转,避开他的目光,仰起头壮着胆子向李濂道:“今日君臣同乐,不如就请秦国公为陛下奏一曲。”
陈昭这下听清了,他冲着那不知道如今任了何职的人冷笑,这也才不过两个月,李濂还没说什么,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踩着旧主上位了?
坐在上首的李濂转而看向陈昭,饶有兴趣地问道:“擅箫?朕怎么没听说过。”
陈昭心中再气愤不甘也只能从座位上站起来,躬身低头道:“臣着实不善吹箫,笛子倒是会一点。但都是些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这是实话,他与李濂相识多年,此类小事没有对李濂撒谎的必要。之所以会被人误解善箫,大抵是因为之前他腰间总挂着一根玉箫,但那仅仅是故人所赠之物,与他会不会着实没什么关联。在曾经漫长的岁月间,他与故人互赠过无数的东西,这之中有许多并没有什么意义。
而今日,赠他玉箫的人坐在上首,冲着他笑了笑,用毫不在意地语气说道:“无妨。今日开心,卿随意吹奏两曲即可,也不拘形式。”
这便是执意要陈昭当堂演奏的意思了。
陈昭心一沉,恨不能当即就掷杯而去。他何曾受过此等羞辱,要被人当做伶人乐伎!李濂今日要他当众献曲,是不是明日就能让他青衣行酒、执戟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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