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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阵子 · 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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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这些人,在城外的李濂显然要惬意得多。

军中惯例,逢年过节皆有赐膳。虽大战在前,但在这仅次于正旦的大日子里,李濂还是遣下属去京城近郊买了羊宰杀,使众将士分食。

不是没担心过禁军会在此刻出城袭营,但被方才放在他案头上的东西打消了顾忌——京中的重臣上书与他,说愿弃暗投明,明日即可开城门以迎大军入城。为表诚意,上面还有他们亲笔签名与花押。

将文书交付与长史处置之后,李濂竟觉有几分好笑。他围城不过十日,陈昭还不肯迁都坚守长安,朝中半数重臣就已撑不住来降,君臣离心至此,古来罕见。但转念一想,如果朝中君臣齐心,他哪里能一路行军至长安城下?

胜券在握的李濂甚至颇有闲心地走到营灶附近,让吃饱喝足的军士去城下对守城的禁军喊话。

长史温乔轻咳一声,打断他的观望,问道:“主上想让属下如何回了王令?”李濂将王全鹤的降表交给他,只表明了一个收下的意思便再不发话,任由他处置。

“问我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看着办么。”李濂转头,叹了一口气慨叹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以后入台阁理国事时要怎么办呐。”

成败一系的事情也能叫小事?温乔甚至顾不上为李濂所透露出的那点“入阁封相”的意向窃喜,当下只觉得头大如斗。虽说即使没有这一出,李濂进城也不过是早晚问题。可王全鹤那是大周的中书令、两朝老臣,是文臣第一人,他联合众人来上书就代表长安留守的臣子们全都要奉李濂为主。这些人将来都会是自己的同僚,甚至其中几人的官位还可能不在自己之下。未得李濂明言,温乔哪里敢随意处理?

“你去回了他们,明早开明德门,署过名的人都在门外候着,不来我便不认。”李濂抬起下巴,语气中带了几分轻蔑,“兵临城下时才想着归顺,总得拿出些诚意来。”

李濂又一笑,弯弯的眼眉冲着温乔说道:“措辞你也随意写,这些人不值得你费心。”

这说是下马威还差不多,哪里像是李濂一贯对待臣子的态度?这些人大概是得不到重用了,温乔心想。保险起见,他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主上入城之后,是怎么打算的?”

“陈昭我是动不了的,剩下的这些人……”李濂没怎么犹豫就回答,他毕竟是来清君侧的,没道理一入城就把君主也给清了。说完之后,发现温乔眉头紧蹙,他连忙赶在温乔开口之前说道,“只诛首恶,余者不论。修懿放心,我有分寸,闹不起乱子的。”

温乔算是明白了,无论投诚与否,李濂就没打算放过京中众臣。这是李濂的心结,旁人也没办法劝解,只能说是谁撞上谁倒霉,或许再过个几年,就能揭开了。温乔索性不去管这事,只对他行礼道:“全凭主上吩咐。”

朔风寒冽,李濂也不愿在外面久站,便打算与温乔一同走回营帐。刚走了一半,就远远地看见一个青色的身影,在周围的军士中异常显眼。

“是林长史。”温乔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对李濂解释道,“赐膳事务繁杂,林长史今日一直在统筹此事,应该是做完了。”

“我说今日怎么一直没见到他呢。”李濂盯着那道身影,仔细看还能看见衣袍上雪化后的冰碴,他对温乔说了一句后便三步并做两步向那人走去。

“先生,”李濂走到林子清身边,对他先长揖见礼。

而后他上前一步,在林子清准备躬身还礼的时候,托住他的手臂问候道:“先生辛苦了。这大冷的天,您可千万别冻坏了身子。”

林子清顺势站直了身子,笑道:“劳主上挂心。属**子骨不如您这样强健,却也没到弱不禁风的地步。”

“这不是担心您么。”李濂话中更添两分亲昵,林子清原本是他兄长麾下信重的幕僚,自小看着他长大,在兄长亡逝后,又辅佐他建立基业。比起旁人来,总归是多了几分亲切。

林子清看着他的表情,随口问道:“何事令主上开心至此?”

竟然被看出来了?李濂收敛起笑容,随后眼神一转,玩笑道:“那先生不妨猜上一猜。”

离京城愈近,局势便愈发明朗。此时能让眼前人欣喜的事情也不过就那么几件,林子清略加思索,便向他长揖道贺:“当贺喜主上。”

“温修懿去安排了,明日一早就能进城。”李濂开开心心地受了这一礼,向他解释道,“王全鹤撑不住啦,拉上一批人想来投诚。局势已定。”

“进了外城可还有内城。陛下在城中,强攻不得。”林子清不合时宜地泼上一盆冷水。

李濂低头应了一声,答道:“内城禁军不会多,且没什么存粮。再围上个十日也就差不多了……只是害怕陈昭会自尽。”陈昭要是自尽,他这清君侧可就直接变成了清君,史官刀笔还是小事,最怕是平白生出的譬如另立新帝之类的麻烦事。

他长叹一口气,不切实际地想着要是陈昭能学会审时度势就好了,拼不过的时候就低头,两人都省事。这念头一闪而过,李濂也知道不该想这些投机取巧的事,只感慨一句:“陈昭这犟脾气。”

“见过主上、林长史。”突然,负责传令的兵士走到李濂身前,对他禀报道,“主上,宫中有来使。”

李濂问:“宫中?来的是谁?”

兵士回道:“他没说,只说自己是中书舍人,奉陛下之命求见主上。”

中书舍人,李濂在心底琢磨着,朝中的中书舍人一共也只有那么几个,均为天子近臣。这等人打着陈昭的旗号来找他……李濂双眼一亮,对传话的人吩咐:“让人在帐外等着。去告诉温乔,让快些他到主帐来。”

这种事竟还有扎堆的,李濂一边腹诽,一边加快回程的脚步。

主帐外,温乔看见黄谅的身影后便放慢脚步,直到停在他面前,对他上下打量一番,而后拱手道:“原来是黄舍人,在下太原温乔,暂领成公帐下长史。”

黄谅听他一句话便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不由得抬起眼狐疑地看着他。他当然听说过温乔其人——出身太原温氏,却不受朝廷征召,一早便投身于李濂手下。但是他自踏入叛军当中,便没有对任何人提过自己是谁,也不知道温乔是如何能认出自己的。

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温乔与他解释道:“黄舍人当年连中三元,风头无两。游街探花时更是引得京城万人空巷,温某怎能不识得您这样的人物?”

大周从太宗文皇帝首创开科取士以来,近百年间只出过黄谅这么一个连中三元之人。更遑论黄谅中举时刚过二十,风度翩翩仪态万方,引得皇帝大加赞赏,入朝之后又一帆风顺,五年便升任至紫薇郎。这等人物,温乔自然能认出。

“修懿,让黄舍人进来。”李濂刚踏入主帐中就听见外面这两个人的言谈,心底不免一惊。既然来的人是黄谅的话,便很有可能并非是假借陈昭的名号行事。

温乔听得这话,立刻对黄谅颔首致意,之后上前一步拉开军帐门帘,低头对黄谅道:“黄舍人,请吧。”

黄谅进帐之后小步走到离李濂几步远的位置,低下头,双手将降表举过头顶,对李濂说:“中书舍人黄谅,见过成公。下官奉陛下之命,与成公议和。”

“议和”二字一出,不啻于一道惊雷落在帐中诸人心底。李濂深吸一口气,却还能维持情态自然,让人呈上黄谅所带的文书。

可那文书开头便是“臣昭言”,李濂在心底骂了一句,方才还激动不已的心情顿时平静下来。陈昭发疯想称臣归降,他可还清醒着呢,李濂扫过一遍之后,将其扔到一旁,轻笑一声对黄谅说:“舍人这是哪里的话。濂率兵是为陛下扫除叛逆的,不敢与陛下为敌,又如何能谈议和二字。”

好一个不敢为敌,都围了京城攻破东都李濂竟还有脸说是为陛下扫除叛逆?黄谅生生忍住心头怒气,质问道:“那成公纵兵围城是何故?夺取东都又是何故?”

李濂不假思索地找个借口答道:“陛下被奸臣所惑,濂率兵只想为陛下扫除叛逆,围城只是怕奸佞趁乱逃脱。若陛下觉得有所冒犯,可让圣驾至行宫暂避,臣会派人护送,待京城平定再去向圣人请罪,亲自迎圣驾回銮。至于东都,臣之前接到消息洛阳留守赵知舟附逆。军情紧急,臣来不及向京中禀报便私下动兵,从赵知舟那里搜出来的证据和请罪的奏表都已写好,明日即可呈给陛下。”

黄谅简直要被他这强词夺理的样子气笑了,什么附逆?明明他李濂才是最大的逆贼。他正想出言嘲讽,又注意到李濂方才所说的“明日呈给陛下”一句话,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想明日攻城。他猛地抬头与李濂对视,却发现李濂看他的眼神,正如大漠上发现猎物的雄鹰,凌厉到使人不敢直视。黄谅垂下眼眸躲避锋芒,却在心底琢磨该如何将这消息传递出去。

李濂低笑一声,开口对他讲:“陛下的意思我收到了。”又冲着帐内的卫士说,“送黄舍人下去。”

黄谅抢在卫士到他身边前,梗着脖子道:“成公既同意议和,便该让下官回宫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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