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船舱（1/2）

净尧看到小小的自己，还有着肉嘟嘟的脸庞，头发还没有那么长，是正常七岁小男孩会有的长度，软软地贴在头皮上。

他看到了面目有些模糊的父母，和他记忆中一样的温柔，带着宠溺的笑容看着七岁的他撒娇卖乖，把他抱在怀里，在他头顶的发旋处，留下包含爱意的吻。

净尧像一个外人，又像一缕幽魂，他下意识摸摸已经十五岁的自己的头顶，摸到的只是一片空无。他变成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被隔绝在一面透明的屏幕后，看着这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画面。

这些画面曾经也属于他，他想穿过屏障，蹲在父母面前，让他们再看自己一眼，一眼就好，让他能够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很好，可是他却做不到。

接下来画面一转，他的左眼是火光冲天，一辆已经看出轮廓的小轿车在熊熊大火中被吞噬，他的右眼是正一个人待在家中，因为做了噩梦而放声大哭的自己，它们同时在自己的眼前上演，他只能旁观，无法改变这个他已经熟知的故事的结局。

这是他的人生，这是属于他的回忆，在这个晚上潮水一般向他涌来，将他吞没。他在其中沉浮，任波浪把他带到他该去的地方。

梦境还在继续，但净尧已经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去往何方。

他看到了蓝色的大海，透过头顶的狭小的窗子。

他感到拥挤，一群和他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和他一起挤在这个并不是很大的船舱里。有受惊的孩子在大哭，哭着呼唤父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净尧的脸上还有没有干涸的泪痕，袖子被他擦得一塌糊涂，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再哭了，因为他已经感到了呼吸困难，他很久才能喘上气来。

七岁的他已经懂得了什么是死亡，像爸妈一样突然离开自己再也不会回来就是死亡。

他感到害怕，他怕自己会死去。他不知道死后会不会真的有天堂，但他已经直面了对死亡发自内心的深深的恐惧。

他不想死在船上，死在这个有着怪味，嘈杂的肮脏的船舱里。当然如果他知道自己日后要面对什么，他宁愿死在这里。

可惜他对未来的命运毫不知情，他努力地伸长手，接过之前和声细语，上了船之后却不断斥责虐待他们的教养嬷嬷手里的又黑又硬的面包。没有水，他艰难地用牙齿啃食，他感到自己一颗摇摇欲坠的乳牙更松动了一些。但他顾不上这么多了，他太饿了，这是他上船两天里的第一次进食，粗制滥造的面包在下咽时粗粝的质感刮拉过他的喉咙，他也只能强行咽下。

自从上了这艘船以后，世界好像就突然变了。

之前带着和善笑容的叔叔阿姨在牵着他的手，把他从孤儿院带走后，嘴里向他许诺着未来的美好生活，一个小小的家，疼爱亲生孩子那样疼爱他，这一切在他上船时被狠狠撕碎。

他被他们粗暴地推进船舱，怎么哭喊呼救，承诺自己会乖会听话都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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