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1/2)
内容提要:福尔摩斯的拥抱(中)(摘自约翰·H·华生医生的博客)
“我不是想怀疑什么,也不想把人性想得多糟糕。只是,经常在我们家里吃住的姑姑、叔叔、爷爷、奶奶,他们恰好在案发前后通通没有过来拜访的打算。此前从来瞧不上去亲戚家过暑假的弟弟,却一反常态,在几个姑姑家挨个儿玩了一周多;那几个一贯小气的姑姑,居然也就由着他,提都没提送他回来的事情,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好不容易外婆离开了她生活了一辈子的小镇,才刚到家里住上两天,我们家就遇上这样残忍和意外的灾祸。医生一直在说,以我妈妈的伤势,能够被抢救过来完全是上天的恩赐。而我爸爸,我不想把他想得太糟糕,但事实就是,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却表现得像下一秒就要断气一样。急救人员都是直接越过强撑着打开大门的妈妈,去给他做检查和处理……她几乎昏迷着流尽了血,才被抬着担架从楼上下来的急救人员注意到情况是多么危急……”
我看得出来,这位委托人已经完全沉浸在她后悔和自责的情绪中去了。虽然没有亲眼目睹犯罪的过程,但这样的创伤也足以给她年幼的心灵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我只能尽我可能地安抚她、劝说她:“你也不知道你继父完全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严重,而你的妈妈恰恰相反。甚至你的妈妈,也是本能地选择先让他获得救助,而自己却在硬撑。你只是个读中学的孩子,你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还没经历过,你能够遵从你妈妈的指示,跑下楼去,通知家里的阿姨报警,这已经很勇敢了。”
“不,我就是个傻子。”委托人努力地张开手掌,严严实实地盖住她那显然已经哭得一塌糊涂的脸庞,“妈妈她怕我不管不顾冲下楼报警,会激怒那些坏人折返回来,所以她极力捂着自己的伤口,还要极力用她缺氧的大脑冷静地来思考、来嘱咐我该怎么做。而我睡得迷迷糊糊,一点都没发现天花板上喷溅的血迹……幸好她活下来了,幸好她活着,要不然,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我自己。”
“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夏洛克无动于衷地打断了委托人磕磕绊绊的陈述。
我不赞同地望了他一眼,从矮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柔软的面巾纸,递给这个几乎要把自己的脑袋杵到地板上的年轻姑娘。
“因为现在的我才学会思考,才知道他告诉我的并不一定是对的。”
女委托人挪开了她一直捂着脸蛋的双手;她年轻的脸上满是疲惫和自我厌恶,似乎稍微质疑自己的继父都是一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可是她哭到红肿的眼皮底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似乎不把这件事情一查到底,她同样没有办法继续怀揣着这份疑虑活下去。
她灰败的脸色衬着干涸的泪痕,让我有些不忍:“当你开始怀疑一个人,生活之中那些细碎的、被忽略的点点滴滴就会重新浮现在你的脑海中。但这并不代表你是一个糟糕的人。其实以你的个性,你更应该好好回想一下,你继父他到底做了什么,才会使得你都开始怀疑他。”
“谢谢你,华生医生。”女委托人用纸巾拧了拧鼻子,“在你们面前,我没有必要做任何隐瞒。我承认,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信任的崩塌,是聚沙成塔、集腋成裘的。但是在今天、在现在之前,我依旧无法想象,我能够坐在这里,在你们面前,对他做出这么不可原谅的指控。”
“你在人行道上的彳亍我们都看在眼里了。”我的这位朋友紧盯着女委托人,他双手合十、支着他的下巴,再次重复前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为什么是现在。”
“因为我得到了一个很好的机会。”女委托人痛苦地望着在她面前有些咄咄逼人的咨询侦探,“一个很好的、可以摆脱他的机会……去澳洲,去墨尔本。”她的胸膛急促地起伏着,在我看来,她似乎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或者要把那颗在她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呕吐出来,“可是妈妈不愿意和我一起走,她不愿意放弃自己从事多年的教育工作,放弃马上要交够年份的养老金……还有几年她就要退休了。可是我怎么能,怎么能在他越来越肆无忌惮的时候,放任她自己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所以我拜托你,福尔摩斯先生……”
夏洛克终于放下了他支起的双手,身体朝后坐,稍稍和女委托人拉开了距离:“你的继父在人前是一个有原则、有正义感的好人,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慈善家。‘在这个世界上,你到底做了些什么,这倒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如何能够使人相信你做了些什么。’他深谙这个道理,并且实践起来极其熟练。”
我可以感觉到,他切中了女委托人难以言喻的心事。
“但是,不论多么天衣无缝的犯罪,只要是人做的,就没有解不开的道理。”夏洛克站起身来,背朝着委托人,用一种授课式的口吻说:“你的怀疑是对的,但是你的方法不对。你不应该用事实去套自己因为切身经历而形成的固有的猜测。正确的方法应该是,你根据得到的事实来推导结论,看它能否吻合已得到的事实。这两者之间的差别很细微,但是在大部分时候,前一种方法容易让你误入歧途,忽略了其它的可能。”
女委托人的脸上露出了一种羞愧难当的表情,但我却觉得我这位朋友对于当事人的要求实在是太过严格。
“夏洛克,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做到像你一样完全按照逻辑来分析和推导一件事情的每一个环节。”
“为什么不能?”我这位朋友转过身子来,脸上满是疑惑,“这件案子有太多巧合,太多不一致。不寻常的现象总能给人提供一些线索,那种没有什么特征的案子才是难以侦破的。”
我抚了抚额头,“我的意思是,她作为当事人之一,很难不受到自己情绪的影响。她已经极力在保持一种尽可能客观的态度了,只关注于收集事实。你要求她去推导,去分析,她很难做到中立,而她也由于考虑到这些可能存在的偏见,理性地选择求助于你;这已经是很难得了。”
“好吧。”夏洛克有些失望地望了一眼委托人,接受了我这一番说辞,“回到我刚刚说的‘巧合’和‘不一致’。首先,为什么他自己的家人不约而同没有在那段时间拜访你们。这是因为,他故意以要接待妻子的母亲为借口,态度坚决地拒绝了父母兄妹隔三岔五、拖家带口的蹭吃蹭喝。这件事情上,唯一会觉得奇怪的就是他这些水蛭一样的亲戚,而以他们的脑子,他们只会抱怨是你妈妈乱吹枕边风,导致自己的大哥一反常态;他们还会幸灾乐祸,阴差阳错,受伤害最深的是你的妈妈,而他们自己凑巧没有卷入到危险当中去。毕竟如果他们像往常一样住在你家,又恰好被歹徒遭遇的话,以他们目中无人的做派,或者到哪里就把哪里闹得鸡飞狗跳的性子,这最终的情形,还不知道要糟糕到什么地步。”
“其次,为什么你们邻居家的儿子,会在那个时候,成为那个多嘴为你们家招来歹徒的人?”夏洛克望着窗外,继续说到,“因为一向对他们母子友善、亲和、多加照顾的你的继父,正好在案发前几天,登门拜访,对这个怀才不遇、委委屈屈和母亲住在一起的‘大男孩’发了好一顿脾气。他态度粗暴,完全不给他们任何解释的机会,劈头盖脸地指责你的这位‘老师’拿了酬劳却没有好好教授你钢琴,还三番四次地贬低他一直以来怀揣的‘音乐家’梦想。”
女委托人的脸上是满满的不可置信,“他从来不对我和妈妈以外的人这样。我很难相信……”
我的这位朋友就像是没有察觉到委托人的反应一样,径直打断了她的喃喃自语:“……这位‘追梦青年’怀恨在心,连续几天跑到相邻社区,在鱼龙混杂的酒吧里,大肆宣扬你们家‘家大业大’、‘存放有大量现金’、‘疏于防备’。虽然他眼泪和鼻涕齐飞,在办案的警员面前一再强调自己只是喝多了酒、说漏了嘴,完全是无心之失,但我想我们都知道这不是事实。很多人不知道的是,据警方讯问的记录,他承认自己在案发当晚亲眼认出了那伙暴徒的面包车,眼睁睁看着它开到你们家附近;他在悄悄倒车离开之前,还专门打了电话嘱咐他寡居的母亲。在电话里,他反复强调,不管她听到任何动静,都不要出门查看,只当自己家里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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