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心第十六 3（1/2）
等抱着兔子玩够了，顾心才觉出些长途奔袭的疲累来，二人便起身离开草地，准备回住处休息。
蓝家规矩众多，男修和女修分界而居更是传统，顾心如今不像当初求学那般扮的男装，自然住的也是女修之所，于是同蓝忘机道了个别，约好明天再见，便回到安排好的住处，几下踢蹬掉靴子倒头便睡，等月近中天了才醒来。
可这醒来的原因，却是有些尴尬。
顾心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咕咕叫的肚子，十分犯愁。
除了白天时候在蓝曦臣那处饮的那一杯茶，她今天一天可谓是水米未进，如今这般年纪又尚未辟谷，早就饿了。
可等她翻遍了所住的小苑，才发现这地方什么都好，就是没有厨房，甚至几案上除了一壶清茶外连些水果点心都没有，整间房子那叫一个干干净净，饥鼠扫荡都未必有这么绝。
蓝家人都是饮露喝风的吗！
顾心在心里哀叹一声，最终还是饿的坐不住，决定偷偷潜去饭堂后厨找些东西吃。
丢脸就丢脸吧，她颇为厚脸皮地想，反正从前又不是没有和魏无羡偷偷干过，总比饿死在云深不知处要强。
可大约实在是太久没有回来了，又或许是此地太过陌生，顾心循着记忆里的路线走了半天，半点饭堂的影子没见，却是转悠到了一处小筑前。她也不知道此地是云深不知处的哪个偏僻角落，只觉此地人烟稀少，院墙独立，唯独屋子之前种满了紫色的龙胆花，花朵娇小，花色冶艳，夜色下细细观来，分外惹人怜爱。
这里是……
顾心心头微怔，眼瞧着那些花分外娇小可爱，一时连咕咕叫的肚子都忘了去，忍不住几步上前，刚想轻抚几下，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温润声音道：“此处乃龙胆小筑，是我和忘机的母亲当年在云深不知处的居所。”
顾心一惊，然而片刻后又冷静下来，回首一礼道：“泽芜君。”
蓝曦臣手持裂冰沐于一身月光下，与蓝忘机有九分相似的脸上此刻却挂着与蓝忘机截然不同的柔和笑意。他走上前来，温声开口道：“顾姑娘为何深夜在此，可是睡得不习惯吗？”
被人当场抓包，还是被宗主给抓了包，顾心尴尬非常，简直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她犹豫片刻，刚想解释，肚子却在此时非常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在夜深人静的氛围下显得极为大声、清晰异常。
顾心：……
让她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蓝曦臣一怔，当即失笑道：“原来如此，是曦臣准备不周了。只是夜已深，灶间估计也已封火，不如一会我让弟子送些点心吃食过去，顾姑娘看可否？”
顾心：……行，怎样都行，反正脸已经丢光了，吃什么都无所谓了……
她红着脸躬身一拱手道：“多谢泽芜君。只是……还望泽芜君勿要怪罪我贸然夜游之事。”
蓝曦臣微微一笑：“自然。”
二人接着闲谈两句，顾心尴尬之情稍解。她虽有心想要早点离开这一尴尬之地，然而话将出口间，忽然瞥见蓝曦臣眉宇间显见一缕忧思，嘴角虽依旧噙着浅浅笑意，可那笑意却未及眼底，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转而开口道：“泽芜君也深夜未眠，可是在忧虑金光瑶一事？”
蓝曦臣一顿，半晌，却是苦笑道：“的确。”
“白日顾姑娘所言，我信，可又不愿信，辗转反侧，终是难眠，让顾姑娘见笑了。”
顾心道：“泽芜君不必如此，此乃人之常情，不管换做谁都会如此的，断称不上见笑一说。”
乍然要他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的确困难，然而该说的话在白天之时都已经说过了，顾心最多也只能像这样言语宽慰几分，剩下的惟有期望蓝曦臣自己想通。
二人沉默片刻，静静地看龙胆紫花在夜风中轻轻摇曳，蓝曦臣指尖摩挲着裂冰，轻叹了一口气，正当顾心以为他要继续叙说金光瑶一事时，却听他忽然开口道：“其实除去此事，还有另外一件事，我希望顾姑娘能够明白。”
顾心道：“什么？”
蓝曦臣道：“顾姑娘应当知道，我父亲常年闭关，母亲又过早仙逝，我与忘机，几乎是由叔父一手带大的。”
顾心不知他为何会突然说起这些，但还是点头道：“这个我知。”
蓝曦臣垂下手，握着裂冰的手掩入雪白宽袖里，缓缓道：“我父亲长年闭关，便是因为我母亲。此处说是居所……不如说是我母亲的软禁之所。”
顾心愕然：“……软禁？！”
蓝曦臣点头：“是。软禁。”
“我父亲年少时，于夜猎返回途中遇见了我母亲，并且……一见倾心。”他微微笑了一下，然而那笑容转瞬即逝，不过须臾便转为了苦涩：“可是我母亲并没有对我父亲倾心，并且，杀死了我父亲的一位恩师。”
顾心沉默片刻，轻声道：“亲者为仇，爱人相杀。”
蓝曦臣叹了口气：“是。”
顾心道：“既如此，那又为何……”
蓝曦臣道：“我父亲终究还是放不下我母亲，他挣扎再三，最终还是将我母亲给带了回来，秘密拜了天地，并在之后找了一座屋子把我母亲关了起来，又另找了一座屋子把自己也关了起来，名为闭关，实则思过。”
顾心只觉自己的三观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什么？！”
她顿了顿，虽然明知这样说是很失礼的事，但一想到这是蓝湛的父母，还是忍不住道：“泽芜君，恕我直言，这样……不对。很不对。”
蓝曦臣沉默片刻，低声道：“不对吗……”
顾心道：“不对，当然不对！”
她斟酌片刻，开口道：“我知青蘅君既没办法原谅杀死恩师的凶手，但也不忍心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去死，但恕我冒犯一句，在我看来，青蘅君最后的做法，却是最不应该选择的做法。他这样做，只会让双方都生活在痛苦之中，折磨自己，折磨您母亲，也……折磨蓝湛和您。”
蓝曦臣神色微微茫然：“那顾姑娘觉得，怎样做才对？”
顾心道：“若是我……”
她下意识把蓝忘机的面容代入到脑海中，然而大约是这一抉择实在过于艰难，下一秒她便立刻将他从脑海中驱散开来，思忖片刻，郑重道：“若是我，不会杀那害我恩师的凶手，但也不会娶她过门，只会从此死生不复相见，相忘于江湖。”
静默片刻，蓝曦臣苦涩笑道：“顾姑娘，你果然……同我们是不一样的。难怪……”
顾心疑惑道：“什么？”
蓝曦臣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看了看廊下的龙胆花，轻声开口道：“可惜父亲他……终究是难以像顾姑娘你一般洒脱。”
“我和忘机出生后，立刻便被抱出来交给旁人照料，稍大一点，便交给叔父教导。叔父他本就性情耿直，因为我父亲的事更是对我们格外严厉，我们每个月只能见到母亲一次，就在这座小筑里。”
他看了看那座小筑，像是勾起了久远的回忆：“我和忘机……从小到大，每日都要背负着繁重的课业和他人的眼光，每月能来一次小筑看看母亲，便是最开心的事。忘机也是如此，即便他从来不说，可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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