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2)
番外之三
朝暮两相期(魅离x莘乐)
一、尘缘未了
青龙国 岩云寺
岩云寺位于苍龙山山顶,因山顶有一巨岩而闻名于世,而山顶又终年云雾缭绕,故名岩云寺。
岩云寺的后院内,有一处僻静的院落,里面有一间朴素的斋房,一间砖砌的灶房,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而,这里头住着的却不是普通的人。
五年前,随着将国祚交予木逢春后便孑然一身来到岩云寺,寻寺中方丈为其剃度,打算皈依佛门。
但方丈却言:“阁下尘缘未尽,恐怕无法如愿。”
木明庭哪里还有什么尘缘?唯一思念和牵挂的人早就不在人世,逢春已能独当一面,他还有什么样好放不下的呢?
他如实道来,方丈却摇了摇头:“并不尽然,你们缘分未断,总有再续前缘的那一日。”
木明庭不愿下山,觉得这佛门净地如今对自己来说是再适合不过的归宿。于是他便在这一处小院里住了下来。
同时他还在自己的斋房里供奉着一盏长明灯,每日对着那幽幽的烛火诵经祈祷,只希望求得来世重逢,弥补自己对莘乐的亏欠。
逢春每年在莘乐的生辰与忌日都会上山来,在长明灯前默默祈福,同时也是为了能陪伴木明庭,让他不至于太过伤怀哀痛。
时光荏苒,五载寒暑在眼前流沙一般划过。木明庭尚未到那知天命的年纪,却已经满头华发。
一场秋雨一场寒,木明庭自立秋后便一直病着。
当年青龙与玄武一战惨败,莘乐替他挡箭而死在他眼前,他回到青龙后便大病了一场,种下了病根。这几年郁郁寡欢,身子更是一年不如一年。
逢春来辞行时,木明庭其实病势已沉,却仍然坚持日日在莘乐的长明灯前跪上半日,将所有经文皆诵念一边后才肯安心服药。
但他也深知这药只治标不治本,他的病由心而起,除非莘乐能死而复生,否则都是枉然。
逢春见木明庭诵经时便咳嗽不停,心生不忍,又不免慨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木明庭咽下喉间舒度翻涌的腥甜,强撑着站起身,若无其事一般看着自己的儿子。
“你来了。”
逢春看他单手撑在桌沿上,身形微晃,又气色极差,呼吸急促,连忙上前将人扶至一旁的床榻暂歇。
“是,儿臣来向您辞行。”
逢春一边替木明庭顺气,一边说出了自己思虑了许久的决定。
木明庭恍惚地看着他,想起莘乐,心口顿时又涌上一阵绞痛。
逢春自小由莘乐抚养长大,素来不与他亲厚,虽相貌与自己年轻时极为相似,但那性子确实像足了莘乐,以至于他有时看着逢春就会以为是他的子初回来了。
“也好,你本就无心于此,早晚都是要离开的。走吧,走吧。”
木明庭心中哀戚,逢春终是要走了,他的心始终在那人身上,留不住的。
他其实什么都留不住,留不住青龙,留不住莘乐,如今这与莘乐唯一的关联也要断了。
一思及此,他更是悲从中来,按着疼痛的胸口弯身剧烈地咳了起来。徘徊在咽喉处的那口腥甜到底还是抑制不住吐了出来,从他捂嘴的五指间溢了出来,一滴一滴,落在他鸦青的袍身上,一时血迹斑斑,让人心惊。
“父王!”
逢春只知道他病了,却不知病到这般严重的地步,不由惊叫一声。
“别担心,无事的。”
倒是木明庭平静地仿佛那星星点点的暗红并不属于他的身体。
逢春心急道:“这怎么还能算是无事?我让人去找太医来。”
说罢他就起身要去传人。
木明庭却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
“不必了,这是心病,无药可医。”
逢春抿唇望着他,竟是找不到话来反驳或是安慰。
“早些回去吧,太阳一落山,山路便愈加难行。”
“可是……”逢春张了张口,最后只能把劝说的话咽进肚子里,“那请父王保重!逢春就此别过。”
话音未落,他便俯身下去磕了一下头,又跪着转过身,对着那盏长明灯重重地磕下一记。
如此,好似拜别双亲,他抬头的同时站起身来,深深看了长明灯一眼,终是举步,踏上他的归程,奔向他的命定之人。
二、神女峰
逢春走后,又过了半月,木明庭越发觉得力不从心,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却不曾慌乱,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
但不知为何,有一天入夜后,那盏长明灯突然熄灭了。
木明庭忽而觉得有些异样,他抚着心跳剧烈的胸口。
莘乐当真不愿意原谅自己吗?一点念想都不给他留?逢春一走,便连这长明灯都不让他守了。
莘乐说过,若有来世,他们便再也不见,莫非这话成真了?
不!不能!
做人做鬼,莘乐都是他木明庭的人!
这样的执念,让他有如神助一般恢复了清明。
第二天一大早他便下了山,雇船出了海。这几年,在青龙他遍寻不着莘乐之墓,只剩下了婆罗岛,这是他仅剩的,唯一的希望。
一日一夜的航程对现在的木明庭来说着实有些吃不消,一直到下了船,整个人还是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等他稍稍缓过劲儿来才看清这里景色宜人,与世无争。
难怪当初莘乐不想离岛。
当年他心急着要莘乐同他回青龙,无心欣赏这片宁静的土地。
他几番探寻才得知莘乐的母家是这岛上的大族,族中有一处老宅建在岛上最好的一处山峰, 神女峰上,后来慢慢的家族内部都四散开来,老宅已经没什么人住了,就被改成祠堂,而神女峰的后山有一处陵园,也是唯一一处,就是他们家族先人的坟墓。
木明庭听后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往神女峰而去。
神女峰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那就是山顶终年积雪不化,山下却年年岁岁四季如春。
所以木明庭找到后山那处陵墓时,山上呼号的寒风已经冻得他浑身几乎没有了知觉,他强撑了一口气才找到了最角落那一处明显比较新的墓碑。
“莘乐之墓”。
单薄的四个大字让他心口再一次感受到了被利刃剖开的疼痛。
木明庭像是终于被抽干了力气一般跪倒在墓碑前。颤抖的指尖顺着笔画,描绘着这么多年自己日思夜想的名字,那心心念念的人。
“子初……子初……”
眸光渐渐暗淡下来。
恍惚间,他见到莘乐还是少年的模样,一袭白衣胜雪,芝兰玉树,站在刚刚开花的桃树之下,轻轻浅浅地一笑,就乱了春水。
“这是谁?”
他轻声问着身边伺候的人,生怕惊扰了不远处的璧人。
“殿下,这是莘府的大公子,已由摄政大臣们甄选为您的侍读。”
彼时他尚未登基亲政,刚由玄武的质子府回到青
龙王宫,对自己的侍读一见倾心。
那一年,莘乐刚满十四,已是惊才绝艳,名动青龙。
在木明庭倒卧在墓碑旁失去意识的时候,有人走到他身边,把他抬进了墓园外,不远处一间竹舍里。
“大公子,为何要救他?”
魅离从来不会违抗莘乐的命令,只是面对木明庭总免不了心中有股怨气。
在他心目中,大公子如圭如璧,超凡脱俗,那人得到了却不懂得珍惜,还害得大公子几次三番险些丧命。
雪白的水貂裘衣衬得莘乐的肤色更加透明,他倚在貂皮铺陈的软榻上,轻声说:“即便素不相识,也不该见死不救吧。”
“可是……”
“等他好了,你送他下山就是了。”
莘乐合上眸子,显然不愿多谈。
可魅离知道,莘乐对那人的心,还没死。
三、故人
木明庭醒来的时候仿若还在梦中。
屋子里有着碳火烧烤的痕迹,很暖,也很安静。
直到魅离推门进来。
木明庭先是一愣,而后才想起魅离对莘乐忠心耿耿,若不曾殉主,大抵是会守在莘乐哦墓前直至生命的尽头。
如今想来,自己为莘乐做的,尚不及这人的万分之一。
木明庭苦笑一记才道:“幸而有你,莘乐才不寂寞。”
魅离面无表情地冷哼一声,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药盏。
“这药三日便可见效,七日就可除根。”
言下之意便是七日后请他自行下山。
魅离撂下话,便转身走了。
木明庭看着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汁,淡定地将药尽数倒出窗外。
再好的药也医不了他的心。
魅离回到另一间竹舍,只听屋内一声脆响,他心下一急,连忙一掌拍开木门。
“大公子!”
莘乐伏在榻边喘得厉害,榻前摔碎的正是他的药碗,乌黑的汁液撒了一地,甚至还混着几缕淡淡的血丝。
豆大的汗珠从他苍白如雪的额上坠落下来,滴在榻上的裘皮里,浸染出一滩深色的渍迹。
魅离连忙扑上前去,一手扶起莘乐,一手贴向他后背缓缓渡入自己的真气。
当年那一箭正中他的肺叶,幸得魅离强行灌注的真气护住了他的心脉,一连用了三株还魂草才勉强留住了性命。
只是几度生死劫,大大伤了莘乐的元气,身子已经羸弱不堪,早就经不住任何风吹草动。
要不是昨日为了给那人采药,路上受了寒,今日又岂会发作得这般厉害?说到底,碰上那人就是莘乐的劫难。
一个时辰后,莘乐的呼吸才平稳下来,疲倦地靠在魅离胸口。
魅离有些僵硬地扶住莘乐瘦弱的肩膀,即便眼下心疼着急得要命,却丝毫不敢僭越,始终恪守着本分。
莘乐自小聪颖过人,魅离的隐忍和痴心他又岂会不懂?这些年来桩桩件件,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只是太晚了,他的身体没人会比他更清楚,与其最后留下对方一人悲痛欲绝,不如他狠心一点,让这份遗憾随着他一起烟消云散。
魅离又轻唤了几声,莘乐像是睡沉了,他便轻轻将人放下,掖好了被子,才敢半跪在榻边,将自己放肆的情感倾泻出来。
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对方,他都觉得异常满足。
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介武夫,配不上雍容高贵的莘乐,他一直将这份心思收藏在心里,不敢泄露半分,生怕对方知道了会赶他离开。
他的心愿很小,只愿能保得对方一生平安,再无其他肖想。
魅离看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去给莘乐重新熬药。
而莘乐却在他走后,悄然睁开双眸,幽幽地叹息一声,怜那人的傻,惜那人的痴。
木明庭的存在一直让魅离不安。
莘乐还活着这件事没有任何人知道,这就是他为何要在陵园里修一座空坟的原因。他生怕木明庭会找到这儿来,生怕莘乐还未死心又再度万劫不复。
而他担心的事,在木明庭出现的第三天终于发生了。
木明庭每日都会去莘乐墓前静坐一会儿。这天好巧不巧,魅离出了门。就为了上一回莘乐出门采药着了凉,风寒一直未愈,他便不让莘乐再踏出竹舍半步。
竹舍其实分前后两间。前面是给上了神女峰又来不及赶在天黑前下山的岛民暂住的,后面,也就是莘乐所居之处,则掩在绵延的杜松林后。
木明庭本也是随意走走,偶然发现了杜松林后的那间屋子。他以为是魅离的居所,未多做停留便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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