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小朋友（1/2）
沈之霜失魂落魄地回了家，他从路明池的工作室回来的。路明池想来是在休息的样子，呆在工作室里泡了壶碧螺春安安静静地喝，沈之霜到的时候，他甚至躺在摇椅上眯眼睡觉。
路明池这个样子太安静了，沈之霜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虽然自己也不怎么认识路明池，但在他仅有的两次印象中，路明池一直保持着明朗的姿态，从来没有这样的沉默。
工作室在市区边缘，沿路皆是厂房和断壁残垣，走在路上迎面是铺天盖地的建筑灰尘，时不时有砖土车经过，砖瓦残屑更是如蝗虫过境，在这里，所有属于都市的感觉都会被消磨，这里是繁华的荒原。
很多艺术家的工作室都建在这里，地价便宜，人烟稀少，路明池呆在这里的时候常常日夜颠倒，郊外的夜晚太安静了，安静到你不敢说话，仿佛只要自己一说话，就能与谁对话起来。
夜晚他便思绪狂涌。
可到白天，他就浑浑噩噩用来补觉了。沈之霜打电话来的时候，他刚刚睡醒不久，赤着脚去料理台拈了点茶叶放进茶壶里，烧了壶水就去刷牙。他的手机不离手，还在翻看微信的时候，沈之霜的电话冲了进来，他不知道这个陌生号码是谁的，滑了一下，含含糊糊地抿着牙膏凑耳边，“喂？哪位？”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了点哭腔，又急又迫地说了好一通，路明池刚刚睡醒，本就是脑袋不清楚的时候，听了好半天才知道是沈之霜的电话。
他开了水龙头把牙刷一冲，扔进水杯里，满脑子疑惑，“赵克冰没和你说吗？八年前的事，他爸爸进牢子了啊那时候。”
……
沈之霜进屋的时候，几乎是踉跄地跌进房子里，赵克冰在自己视线可及的范围里翻炒着香气扑鼻的饭菜，他系着围裙背对着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他轻微扭头看了过来，眼睛里有复杂而柔和的神采。
“克冰……”沈之霜轻轻叫了声，放了包，脱了外套，想凑到赵克冰那里去。
赵克冰最后翻炒一下，把炒好的四季豆装盘，端上了桌，他垂眼没去看沈之霜，双眼看向桌面的某一处，“吃饭吧，我去把汤盛出来。”
“唔……”沈之霜看着他转身的背影，竟有些手足无措。
“你回来多久了？”沈之霜喝着赵克冰煲的黑鱼汤，鱼汤奶白奶白的，放了适宜的葱姜蒜和黑胡椒，反而更显得鱼汤更加香浓鲜美，“怎么有这么多时间做鱼汤啊？”
赵克冰没回答，柔声问道，“好喝吗？”
“唔……”沈之霜把嘴里的汤咽下去，脸上笑得灿烂如同偷了鱼的小猫，“好喝好喝，你怎么做的这么好喝啊！”
赵克冰没再回他，看沈之霜将碗里的小半碗汤快喝尽了，沈之霜碗里还有两块黑鱼眼睛边上的肉，一边眼睛上只有一小块，是整条鱼身上最好吃、最嫩、最丝丝分明的地方，赵克冰给他盛汤的时候每次都会夹进他碗里，沈之霜拿勺子小心翼翼地勺了眼睛边上的肉往嘴里放，眼睛里漫着满足的光芒。
“你什么时候走？”
沈之霜咽下鱼肉，诧异地同赵克冰对视，“我什么什么时候走？走去哪儿啊？”
赵克冰沉默了一下，有一点微乎其微的沙哑，“你不是要回德国参加那个三年的培训吗？挺好的机会。”
沈之霜轻轻张嘴刚要“啊？”一声，突然又像是被戳中了什么极愤怒的点，冷笑一声，“怎么，”他放下碗筷，抬起眼睫望向对面的人，“你赵总八年前把我推走，八年后又要把我推走是不是？”
“我是你什么人？你说让我走就走，让我来就来，是不是？”
沈之霜眼睛里猛地
滚出豆大的泪珠，“赵克冰，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思？你问没问过我想不想走，想不想来，你就单方面给我做决定，”他的眼睛太敏感了，一点点泪水就让他的眼珠泛起红红的血丝，沈之霜也不管，狠狠地把眼泪一抹，“你不敢吧？你不敢问我是走还是留，你也不敢问我，在我心里是你比较重要，还是我的事业我出国比较重要，是不是？”
赵克冰被沈之霜突如其来的问句怼得回不上话。他甚至不知道如何回答。沈之霜说的，几乎句句真实。他不敢，就是因为他不敢，所以他亲手将沈之霜推了出去。
“赵克冰，你未免太怯懦一个人。”沈之霜的声音像闷在厚重的油里，又像火烧火燎后的荒野，喑哑得不行。
“你凭什么不问问我？”沈之霜将身体压在桌上，倾身向赵克冰凑过去，“赵克冰，我问你，八年前你逼我走后悔过吗？”
赵克冰看着他，舌尖掠过干燥的嘴唇，“后悔过。”
沈之霜哭中带笑，“你后悔过？你根本没后悔过，你没想过，要不然八年后，你赵总都不是当年的境遇了，怎么还推我离开呢？”
“你还瞒着我呢？八年前的事，你不敢说，我也不敢问，那好，那咱们天天虚情假意到一辈子好不好？”
赵克冰听到“虚情假意”一词后，面色倏地冷了下来。
“没有过虚情假意。”
“是我的错，”赵克冰的喉结滚了又滚，低垂的眼尾形成了一个绝好看的弧度，“这八年，我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可我思来想去，若是时间再回到那一刻，我恐怕还是那么做。”
“为什么？！”沈之霜几乎低吼了出来，“就因为你爸爸入狱了？就因为赵氏快破产了？”他说着说着突然声音低了下去，“我问了路明池，他全和我说了，他说你前几年过得很艰难，可贪污受贿的后果不该你来承担，经营不善也不是你的错，你那时才是个刚刚满二十岁的小朋友，我本来……本来可以陪你的。”
赵克冰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多数事情我早记不清了，确实很艰难，说到底我不算什么商业奇才，赵平成刚入狱就把授权转让书强塞给我，他本来连赵氏的一根毛都不愿意让我管，可那时不同了，他如果不转让给我，他就要转给宁馨，他不敢，他怕宁馨跑路，只能转给我，我什么都不知道，真正的公司落在你手上，和书里写的教材里说的完全不同，但你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因为没人教你，这个事谁也帮不了你。”
他苦笑一声，“太多事情了，太落魄了。沈之霜不应该囿于这样的赵克冰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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