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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湖仙·二(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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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名站在书房的镜台前,缓缓解衣,直至一丝不挂。衣物团在镜台一角,丝带揉起,手一松又散下。

将当中隔段的帘幕拉下,便暗如天暮。窗边的杂物,堆得很高。光只透了一角的厚窗纸,照不到镜台的位置。

她的颈间,曾有一道明晰的分界。其上晒成麦色,以下衣服遮着,仍旧是雪白的。有人曾说,是如羊脂玉般的颜色。听得多了,只像不着边际的溢美之词。

不如那一起长大的少年,嘴笨脑子直,从来都说不出她爱听的话。

立春前一日,破晓时分,少年骑着驴从暗中来。崎岖的石子路上,走得一颠一颠,人也似醉了。到她跟前,跳下将位置让出。

东方微明,繁星缀满天幕。少有几家的灯火点了彻夜,如今也扑闪扑闪地快要熄灭。

黯淡的光里,看什么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二人交接之时,难免无意相碰。

她一直心慌意乱的,埋头不敢看他。小时候,就是打得扭作一团,在地上滚过好几圈,也不会在意这种事。

一边神游,结果试了好几次,都没能跨上去。驴一副大爷的姿态,甩甩尾巴,摇头晃脑,还将前蹄翻起看了两眼。

“要不……我来抱你上去吧。”少年道。

“不,我自己来。”无名脱口而出,终于跳上驴。坐着回想起来,又悔得不行,生怕少年以为自己是厌了他。

但若要解释,又不知如何出口。自己发起愁,乱了心绪,反怨他太笨。

少年一如往常走在前面,竟又唱起歌:

“油菜开花黄如金。萝卜开花白如银。草子开花满天星。芥菜开花雪纷纷。蚕豆开花黑良心。”

今年天冷得很,什么花都不曾开。少年唱了个空,依然很欢喜,一遍遍地唱下去。

又是一声“黑良心”,一遍唱完,无名道:“难听死了。你这么唱,花还能一夜全给你开了不成?”

“立春都到了,逃不掉,总会开的。”少年如是答。

她抬起头,捧手捂在嘴边,呼了一口气,白气从小指间的缝里透出。向远处望去,太阳像一只仙桃,横放着,被远山咬掉大半。

太阳微红,光却金灿灿的,煞是夺人眼目,照在少年的侧脸。少年说自己从来晒不黑,事实也是,倒还比那时的她白些。只粗粝乌黑的两道浓眉,实在不搭。

无名看着自己的手,也是一面黑,一面白。又看向少年,再不想移开眼。

就这样,一直看着他也好。她有些后悔,元宵节放灯时不曾好好许下这个愿。是不是如若好好许下了,便无之后几番波折。

*

事到如今,她身上如伤痕般的分界,像被漂白一般,再也寻不到踪迹。

肤色惨白,几无生气。按先生的话说便是,千万不能半夜出去,会被人当成鬼怪杀了。

这话的确古怪得很,从先生口中说出,又不那么怪。他总以为只有人最厉害,无论是神是鬼,抑或妖魔,总逃不出人的魔爪。将他们拿来写话本杂剧,或是乱扣作恶的帽子,为所欲为。

先生自己不信鬼神之说,犹恨大街上装神弄鬼的半仙。她还曾听过一个传闻,先生当众让一个半仙下不来台。从此半仙再不敢踏入此方圆一里内,生怕遇上先生。或许,这也算是“仙不如人”的一证。

节庆之时,家中的辟邪总做不全。门神从来不贴,桃符时有时无。他不喜欢雄黄酒的气味,端午时便只挂几株菖蒲,在角落塞上香囊而已。

但每年清明之日,晨曦照下,他便执伞前往城外,替人上坟。若不是大雨倾盆,都是一路走去。寒食之夜,他会一直闭门坐在书房中,等到天明。

今年的寒食夜,风雨大作,一直到第二日中午才歇。他曾上过一次楼,未发现她不见了。只是看了一眼刻漏,匆匆离去,命隔壁薛叔雇了车,仍旧去上坟。

好在她没有急着跟上楼,转身便可躲在楼梯背后。

还是前几天的事。后半夜他坐在房里,无名也一直守在门外,他出来时,便像影子一般跟在他身后。等先生出门以后,才上楼睡下。

就算她不躲起来,先生也会熟视无睹。但若真是如此——

*

帘子忽然被拉开,光照进来,像是一下刺穿了暗沉的心。

镜中的先生恰将氅子脱了,卷成一团夹在胁下,他站在边缘,不再上前。

帘子从他手中落下,刹那变暗。无名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

她久久地望着模糊不清的镜面,眼前似有名为悲伤的海漫起。她僵硬地转身,也不知自己是以何种面目面对着他。但他看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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