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1/2)
银灰色的天空在哭泣,水面反射着她的哀伤,任由她的泪水留下涟漪。一只黑亮甲虫从积水边沿经过,翻越水泥石阶,匆匆忙忙爬进花束中避雨。
一双小手犹豫着伸向它,想把它从娇嫩的百合花瓣背面取下来。
“苍真。”轮椅上的老人咳嗽一声。
黑发黑瞳的孩童缩了缩脖子:“对不起,外祖父。”他小步退回打着伞的黑衣女人身边。
政纯把他拢到轮椅旁,将雨伞嵌进椅子把手,严严实实地遮住儿子和老爸。
“不必向我道歉,你外祖母要是听到我又这样管教孩子,一定会批评我的。”老人缓缓吐出一口气,伸出手揉了揉外孙的小脑袋。
“老爸,妈妈从来没批评过你,别让苍真以为她是个严厉的小老太太啊。”政纯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曾经这双肩膀是多么有力,在乱世中扛起来一个家庭与一个家族振兴的责任,如今它们却瘦削单薄,骨头肉眼可见地凸起。
老爸的笑声有点嘶哑:“是啊……你母亲这一辈子对谁严厉过?她一直都是那么温柔……那么温柔……”
他说不下去了,低下头捂住脸,苍老的身躯在座位中发抖。看着墓碑上柔和微笑的遗像,政纯的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
“去找爸爸吧。”她轻推儿子的后背。苍真把身上的小鲸鱼雨衣拢好,抱了抱她的双腿,又将脸贴在老人的手上蹭蹭,悄悄走开时一步三回头地投来担忧的目光。
目送小小的孩子走远,“啪嗒啪嗒”的雨靴声也远去,剩下雨丝落成的牢笼与令人压抑的静默。
“虽然去年已经下葬了,但今年春天还是要把她迁过来……因为埋骨在国都是你母亲的遗愿……她说,在这些子女中,她陪你的时间最少……亏欠你最多……她想离你更近一些……”夹杂着呜咽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指缝间漏出来。
酸楚像利刃在心脏绞动,眼泪再也无法抑制:“是我亏欠了她……秋天她病重的时候,我——我为什么不能放下工作去看看她!我明明就在那么近的铁之国边境上……连最后一面都……”
雨声逐渐变大,豆大的雨滴砸在伞上、地上、供品上、墓碑上,那慈祥的笑脸越发模糊不清。
“我从六岁开始,每年在家待的时间加在一起也不到一个月,和她相处的时间更少……她的病就不该过度思虑,我却总让她牵挂……如果我多陪陪她……”
下巴在颤抖,抹泪的手在颤抖,低吼声也在颤抖。
“我是个自私的家伙!她身体不好,没办法来到我身边,我却把时间全花在自己的事情上,总把回去看望她的计划一拖再拖……从国都到坞屿往返才需要四天!然而我一年才回去四五次!我都干了什么!”
干瘪的手慢慢抬起来,似乎想抹掉她满脸的泪,终究只是拉了拉她的衣袖。“政纯,”爸爸的语气恢复了平静,“你在做的事情,关乎火之国几十万百姓的福祉,我们从没有责备你的想法。”
“我连葬礼都没全程参加……”政纯抱着头蹲下,十指深深插进头发里。
“起来!你母亲看到你这个样子会伤心的!”他大喝道,带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政纯站起身,克制住呼吸,咬住下嘴唇,把双手短短的指甲使劲嵌进掌心。
咳嗽声渐渐转变为粗重的喘息,老人弯下身,把歪倒的花束再次立起,努力伸手欲将墓碑擦干。
女儿替他完成了这个任务。
“你母亲年轻的时候,在日向族中的速度数一数二,不管是雨、风还是战场上的敌人,都追不上她。她那么敏捷,又那么美丽,像森林中的灵鹿。多少小伙子想要追她,也追不上。”年老后,爸爸的白眼不复当年的锐利,浑浊的絮状物沉在眼底。
老人的表情写满了怀念:“即使在沙场上,她也是最耀眼的那个——她从来都被众星捧月般拥戴着。但她从不骄矜,她会为了别人的欢笑而欢笑,为了别人的悲伤而悲伤……她永远温柔地对待每一个人,她从来都不曾主动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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