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弱水（二）（1/2）

明深得谢悠出手相助，见她被困，忍不住要上前解围。周云岚却一把拉住了他，低声道：“大师且慢，满都身后还有四个人负剑的人未动。贵寺除大师外，余人武功一般，若是大师陷于苦战，就无人保护其他僧众。谢姑娘与满都两度交手，此刻出招半分不损，想来内功有些特殊，我们不妨先静观其变。”

周云岚的确眼光毒辣，谢悠不知不觉间学会了浮梁观的琴心三叠，虽只初窥门径，但已能通过打坐来恢复少许内息，等到数年后完全练成，仅凭走路，就能慢慢补充耗损真气。

谢悠旁观时，看出这五人与那日双鹤门外的灰衣武士不同，是江湖中的好手，纵然不及青海双鹰，但五人联手，实力不容小觑。

她想起在衡山上听文三娘提过，越是使用奇形兵器的人，越是不能小看，因为兵器难练，意味着心性坚韧，刻苦勤奋，功夫也就越高。这五人之中，使拳的艺高胆大，不占兵器之利，功力最深，其余按兵器划分，依次为流星锤、护手钩、铁棍、大刀。谢悠判定了个人高低，心思一定，径自朝那使拳的飞身击去。

那五人见她先攻最厉害的，微微吃惊，摆开架势，同时纵身而上。

衡山派奇峰挺秀，武功自然也风雅潇洒。谢悠一袭青衣，在场中趋避腾挪，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煞是好看。她惯使衡山剑法，此刻将匕首当成了短剑来用，匕首虽短，却十分锋利，五人各凭技艺，却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谢悠向那使拳的攻了七八招，那人守的严密，身前犹如布了一堵高墙，另外四人一味在谢悠四周猛攻，招招毒辣，若非谢悠轻功有了火候，早会被擒住了。

那使流星锤的见谢悠轻功不俗，下路飘忽，当即一转方向，用锤头直砸谢悠上身，料想这一击力道雄浑，谢悠势难逃开。他却不知谢悠得闻暮子指点后，两月来的内功进境比两年还多。只见谢悠双腿不动，身子向后弯下，仰到那使铁棍的人身侧，匕首顺着棍头划下，那人生怕自己被割断指头，竟撒手松开了铁棍。流星锤从谢悠身前扫过，她拽走铁棍，直起身来，叫道：“看你的拳头硬还是这条棍子硬。”

那使拳头的人听了她的话，即刻转守为攻，施展拳法迎上。岂想谢悠口中这么说着，手中铁棍却反向朝流星锤扔出。锤头笨重，链锁轻便，既已探出，不能立时缩回，“铛”的一声，铁棍击中锤头，锤头顺势一拐，砸向那使拳的双手，登时撞出一滩血。那人痛得大呼大叫，滚到一边。

使棍和使流星锤的两人发现中计，各从左右呼喝抢上。流星锤从右方横冲过来，使棍的那人丢了兵器，改用腿法，转身扫谢悠下盘，使刀和使钩的一前一后夹击。谢悠虽然击退一人，但四面皆被敌人包围，情急势恶，周围僧人看得揪心不已。

在这间不容发之际，谢悠脚下一变，转为玉衡七仙剑中的步法。这套剑法由天上北斗七星方位演变而来，其中相生相克之道，奥妙无穷，若剑法和步法同用，相互配合，威力翻倍不止。她步法一换，手中招式随即为之改动，谢悠忽而趋东，围着她的四人也跟着向东，她向南，四人也跟着向南。众人见谢悠的匕首明明刺向那使棍的大汉，不知怎地，转眼却砍中了使刀的右肩。

紧接着谢悠卖了个破绽，使棍的人乘机连出三招扫堂腿，她弯身下腰，匕首攀上了流星锤的锤头，顺势下压，那锤头借着她的力道，往西侧冲去，连接着的锁链登时缠上了使棍的双腿，将他掀翻在地，口鼻摔出鲜血。

谢悠对那用锤的人笑道：“你怎么总打自己人？”

那人被她两次戏弄，气得狂叫，谢悠趁他收手前在锤头一踏，从他头顶飞过，匕首顺势从头上一削。那人见机立动，身子一矮，错开谢悠的一刀，眼前飘下一缕细发。使流星锤的几近全秃，只剩头顶一撮灰发，被谢悠这么一刀削去，登时成了个光头。谢悠落在一边，对他笑道：“你既削发，不如就地拜了明远方丈为师，弃恶从善罢。”

那人心里又惊又气，想到自己若再晚半步，这颗脑袋就得不保，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底板窜上心口，竟是动也不敢动了。

使护手钩的将双钩架在身前，一采攻势，一采守势。他见谢悠年纪轻轻，就连退四名同伴，略感恐惧。转念又想，谢悠不过是仗着轻身功夫好，有利器防身，才能得胜。他的双钩最适夺人兵刃，只要他将匕首打落，那谢悠就无所倚仗了。

谢悠看他攻守皆备，蓄势待发，显然蕴有无数后手，一旦过招，须得万分小心。她轻轻一笑，将匕首收回腰间，那人见了大感疑惑，问道：“你怎么不打了？”

谢悠但笑不语，这下连周云岚和白马寺的僧人们也奇怪起来了。

那人本来严阵以待，见谢悠动也不动，毫无出招的迹象，脸上却含有笑意，想起她刚才的诱敌之招，心中倍感不安。谢悠越是从容无畏，他就越觉得其中有诈。静思片刻，便将双钩护在前身，以防谢悠猝然发招，脚步移动，绕着谢悠慢慢走了起来。

待他走完一圈，满都听不到打斗声响，察觉情势不对，问道：“怎么回事？”

使钩的听见此问，心中大是尴尬，自己闯荡江湖多年，居然对一个小姑娘心生怯意。他随即跃身而上，左切右劈，招式颇为急切。谢悠但守不攻，只以轻功闪避。所谓欲速不达，他这一急，动作中不免疏漏，几回合后，谢悠抬手遥遥一指他的咽喉，正是他这一招的破绽，那人被谢悠戳破，心里大惊，想到：“她看出了我的破绽，却指出不攻，这是为何？难道她还有什么诡计？”他心惊胆战下提气上撩，却发现双手像是失了力气一般，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周云岚大声笑道：“你被吓破胆子啦，这辈子都别想能打败谢姑娘。”

明远方丈在旁说道：“一个人就算失了兵刃，失了内力，只要一口气在，仍能奋力抗敌，可若失了自信，那就必输无疑了。”

那人听见两人的话，想到刚过六招就被打败，脸色灰败，握着双钩退到一边，低头不语。

其实以谢悠之能，本不会几招就打倒他。谢悠固然看出破绽，但他立即拆招，便能解一时之困，只是他胆怯不前，方才落败。谢悠自周云岚处学得弱水剑后，尽管招式尚未纯熟，但对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的领悟又多了一层，眼力亦随之大增，她虽有把握能胜，但想满都身后还有四人未动，还是保留体力，尽快胜出为宜。

满都**嘴角，往谢悠所站的方向一指，他身后四人立时走上前去。这四人身着打扮，佩戴长剑皆是一样，就连身高都相差无几，可见是师出同门。

周云岚抽出细剑，叫道：“谢姑娘，接剑！”

谢悠没有客气，当即伸手接过剑来，横在身前。

四人走到丈前，倏地拔剑齐出，所刺方位各不相同，分指谢悠肩井、膻中、气海、曲池四穴。

谢悠细剑递出，随意斜指，等到四柄剑近到身前一尺内，她忽然提出腰间匕首，反手平砍四柄长剑。这一击出其不意，蕴藏她全部真气，竟将四把长剑各砍出一道缺口。

那四人见她收起匕首，改换细剑，只当她要全力施展单剑剑法，哪里料得到她又复用匕首，还作为子母剑来用？是以这一下四人谁也预知不到，尽管运劲抵挡，仍被打中，谢悠的劲力由剑身传到他们手腕，但觉震痛无比，像是右手被折断一般。这四人武功原在刚才五人之上，所练剑法无论招式、力道还是快慢，皆是一致。他们同时发招，受伤亦在同时，自然也就无暇救援同伴了。

四人奉命而来，不会因此便回，当下剑交左手，各自攻上。只不过左手使剑，大有不惯，剑招威力顿时小了许多。

谢悠深知自己功力不足，撞出缺口全赖匕首之锋，心中不免吃惊，想不到魏珂送的防身之物如此不俗。她右手细剑架住攻势，左手短匕不时斜刺，与这四人斗了个不分上下。十余招一过，谢悠十剑中只有两三剑是攻势，再过一会儿，更是守而不攻了。

四人中的一人眼神一沉，他心思缜密，看出谢悠在套他们的剑法，故意拖延。他当即手腕翻转，刷地横剑平扫，以阻谢悠寻隙。

这一下来势迅疾，谢悠如不撤手，就会被他砍中手臂，但见他右手微提，自己如要避开，那么他下一瞬就会夺过匕首。这一刹那，谢悠心中突然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她宁愿受下一剑，也不愿匕首被人夺去。

危急之中，谢悠猛然想起那日双鹤门外，魏珂以以一敌三的情形。只见她右手一扬，将细剑抛向空中，四人于剑法上苦练多年，却从未见过此等怪招，不禁顺目抬头仰望，就在这时，谢悠运起内力，使出了“魂飞魄散掌”，击向四人的左臂。她轻功已有根基，在场中游走便如一团青影，虽打了四人四掌，却不易瞧出先后之别。这一手劲力比当日在衡山打野猪时所增何止一倍，四人仓促招架，可“魂飞魄散掌”的威力在衡山派掌法中是为第一，纵然反应及时，左手仍是中招，但听”喀喇“声响，四人的左手立时骨折，四把长剑摔落在地，个个脸色惨白。

满都听到几人的低呼，冷喝道：“都给我退下！”身子直飞而起，一掌朝谢悠打来。

他出掌奇速，谢悠虽然反击及时，仍不免被掌风震得连退数步。她知满都武功比那九人高出太多，这一仗险恶在所难免，暗暗运转全身真气，伺机而动。

满都本来不把谢悠放在心上，然而先是被她骗下山谷，又被她折了九名手下，对她再也不敢轻视，当下一言不发，挥动左臂打出一十二掌。这是他的“大摔碑手”中最厉害的一套连招，一般人受掌力劲风所激，难以招架抵挡，只能不住后退。谢悠斗学新招，终究与他相去甚远，渐处劣势，她虽想使出“玉衡七仙剑”里的精妙招式，却毫无还手余裕。

周云岚见谢悠再过十招便要落败，大声叫道：“踏浪逐风，心如止水！”

这是“弱水剑”中的两招剑法，一招是前十路的，一招是中间十路的，第一招是大开大合的快剑，第二招是凝身不动的静剑。可谢悠能立于不败已是勉强，又如何有反击的机会？只是情势危急，容不得她多想，便依周云岚的指点，右手轻提，剑尖下划，登时解了满都的来势。紧接着细剑晃动，人却立在原地，满都避过上一剑的锋芒，从左移右，蓄势再袭，岂知身体纵跃到一半，剑尖已对准了胸口，如若仍是出招，势必会受伤，而且就像是他主动撞到谢悠的剑上一样。

满都不能视物，谢悠这一下又是毫无声息的静剑，纵使手下们大叫提醒，也已晚了一步，胸前顿时中了一剑。然而满都经验丰富，应对及时，这一下刺得并不深，谢悠等人暗呼可惜。

所幸满都右手摔断，只有左手能用，兼之目盲和外伤，功力大打折扣，谢悠一占先机，剑招连绵不绝使出。这时她也顾不得是衡山剑法还是蓬莱剑法，是熟悉还是生涩，但求破敌，不拘泥招式，如此一来，反而逼得满都脸色越发深沉。

七八招后，周云岚又叫：“心如止水，踏浪逐风！”

谢悠极为聪明，想到“弱水剑”讲求虚实相生，刚柔并济的道理，当下把这两招的虚招实招全然互换。满都第二次听周云岚提醒同样的招式，只当是先后有异，便做好防范，哪知谢悠这一回出剑方位不变，但劲力却有不同，等他反应过来时，右肩已被刺伤。

在周云岚的帮助下，谢悠凭借“弱水剑”和满都斗了三十来招，双方各有得手，一时不分胜负。

慢慢的到了黎明之前、一天中最暗的时刻，四周火把上的火苗随风摇曳，两人的身影在黑暗里忽隐忽现，周云岚看不清战况，渐渐无法出声指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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