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立约(1/2)
谢悠按下心中雀跃,定了定心神,走到洞口,望着远处的夕阳,说道:“可是我的几位同门被这帮人所害,再也见不到日升月落,天地万生,你想让我从此躲在门派中安逸过一生,只怕我的师门首先就不允许。”
其实她学艺七年,门中长辈对她十分喜爱,师兄师姐平时亦多照拂,依文三娘执意送她与宋、沈离开来推断,谢悠回去后被勒令不许下山并非毫无可能。可魏珂不知她在衡山情状,只道谢悠所说皆是实情,闻言不觉拢眉,责怨衡山派太不重视弟子性命。
“贵派行事我无权过问,假如真的有那一天,你遇到了难处,尽可按我说的去兴元府求助。”
谢悠唇边溢出不易察觉的微笑:“也许不久后,又要麻烦公子了。”
魏珂示意无妨,心中暗笑,绕了一圈,最后还是谢悠赢了。随后他又问起谢悠黑铁令丢失一事,亦无头绪,见谢悠失神自怨,他道:“此物虽然贵重,但意外之事谁也预料不到,不必过多自责。”
谢悠叹道:“我担心它落入奸人之手,那我便有负恩人所托了。万一被敌人捡去加以利用,那我岂不是害得恩人姐姐成了还霄阁的罪人……”
魏珂的眼神中多了几分难究的情绪:“不会的,既然她把信物给你,就证明她准备好承受所有后果,况且……”他突然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接着慢慢说道:“况且谷青峰和那伙人勾结,我们不清楚还霄阁还有多少清白人,你怎确定,那位姑娘就不是我们的敌人呢?”
“绝对不会,我相信恩人姐姐不是那种人。”谢悠以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仅凭一面之缘,你便相信她,就因为她帮过你么?”
“曲能传心,她的笛声清逸婉转,似有无尽的心事,但细微之处,却轻柔圆润,如此温柔的一个人,怎能与奸险小人为伍。”
“温柔?”魏珂小声嘀咕,面上呈现出两分稍纵即逝的惊讶。
两人见天色向晚,便离了山洞,朝江边走去。魏珂那时从水中救了谢悠,为防敌人追上,抱着谢悠一路往岸上狂奔,寻地疗伤。两人此番为找衡山派众人,决定回水边查找线索。
魏珂执意要谢悠尽快找到同门的一个原因,是昨夜他救下谢悠后不久,便听身后传来一阵轰响,转眼间那艘商船就塌入了江底,他走前宋谈和文三娘还在船上,不知他们最后有没有安然离开。谢悠醒来后,魏珂想了想还是隐瞒下这件事,以免令她担心。
谢悠跟着魏珂走了小半个时辰,眼见前面的身影步伐越来越慢,隐隐有些不安。又过了一会儿,两人走入一片疏林,魏珂突然弯腰跪在地上,谢悠赶去他身前,惊见魏珂的脸色苍白如纸。
“魏公子,你的伤还没好是不是?我们先别赶路了,你需要休息。”
魏珂摆了摆手,站起身子,背靠身旁的一株大树。他卷起袖口一看,见外关穴处的青色不知何时由浅复深,知道这“人不归”不能纯以内力逼出,他抽出腰间匕首,对准那团青色轻抹一刀,霎时,一道深色血液就从他的手腕流出。魏珂点了自己身上几处要穴,身体顺着大树缓缓滑下,盘膝打坐。
谢悠见到那抹血比寻常血液要暗上许多,一瞧便知魏珂中了剧毒。她虽然担心,可是不通医术,只得坐在魏珂身边。
日头西沉,谢悠借着最后的一点余晖,看到魏珂的额间渗透出一层薄薄的细汗,目光下及,密长而翘的眼睫,如轻羽般轻轻颤动。
谢悠此时方知,原来一个男人的睫毛能够如此美丽。
一盏茶时分后,魏珂终于张开眼睛,他看着手腕,血液颜色仍是暗沉,而原本只有拇指大小的青色,竟还延伸出了一条细线,向上爬了一寸。
魏珂的双肩一下子绷紧了,他抬眸看见谢悠欲言又止的紧张神情,说道:“谢姑娘,劳烦你帮我一个忙。”
“请讲。”
魏珂又道:“待会我点住气海穴,你同时拿起匕首在我手腕上划一道,见血便可。”
谢悠神色一紧:“可气海穴是三脉交汇所在,你这样做太危险了。”
魏珂半开玩笑地道:“现在不试一试,说不定一会你要割的,就是我的手臂了。”
“什么?”谢悠吓得花容失色。
魏珂见她露出难得的慌乱表情,心生好奇,突然想多逗一逗她,叹气道:“为止毒气上涌,只能这样做了。我舍不得下手,所以需要你助我。”
谢悠脱口而出:“你舍不得,难道我就舍得了?”
魏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飞快地看了谢悠一眼。
谢悠面上渐染薄红,扭过头去,一言不发,林间突然安静。
过了一会儿,谢悠回过身来:“你准备好了么?”
魏珂当即封住了自己的气海穴,谢悠握着匕首在魏珂的手腕上轻轻一划,但因动作太轻,没有划破,只留下一道红印。谢悠怕耽误时机,忙加深力道,补了一刀。新伤口和原先的相交,割成了一个“十”字的伤痕。
魏珂疼得眼睛一跳,心想:“倒也不必如此用力。”
谢悠见第二次下手又过重了,愧疚得低下头去。“抱歉……”
“不用道歉,你是在帮我。”
等到夜幕低垂,魏珂终于调息完毕,血色也变回了鲜红。他以掌作刀,用右手割下一段衣裳,草草包扎了手腕。“多谢姑娘了。我们耽误了不少时辰,还是快点走吧。”
谢悠听他声音中有着深深的倦意,脸色未见好转,说道:“不急一时,我们还是先歇一会儿,你的毒尚未除清。”
魏珂右手不自觉按住了伤口:“无碍,你也看到血色如常,等伤口愈合就好。”
谢悠的目光落到他的手腕:“可是那道青痕还在。这样好了,我们歇上半个时辰再走。”
魏珂想说没事,可当他看到谢悠温柔的脸上不经意流露出的冷凝,叹道:“我们各退一步,歇一炷香吧。”
谢悠把匕首还给魏珂,魏珂却解下挂在腰间的刀鞘,递给了她:“你的短剑丢了,先用这把匕首防身。”
谢悠迟疑片刻,便接了过来。
她倚坐在树下,将刃上的血迹轻轻擦拭干净。这是一把单刃匕首,长约六寸,刀鞘由皮革制成,摸起来冰凉凉的,就如同它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般。谢悠学着魏珂把匕首挂在腰间,偏头一看,魏珂正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斗柄衔山,东指迎春,庐州也好,衡山也好,都是一样的月色,可是情怀却不似旧家时了。”谢悠顺着魏珂的目光望去,突然慨叹,星河未变,她的心境却变了。
“我还以为,你会说衡山的月色更美一些。”魏珂看着天空,淡淡说着。
“衡山……”谢悠斟酌了下,说道:“魏公子,之前你提过祖上与我派有些渊源,可惜后来未得机会询问,公子所指的,便是采石矶大战那一段旧交吗?”
衡山派掌门彭见稽数十年前参与过宋金大战,由此认识魏隐顺理成章,可她有时看魏珂对衡山派的态度,并不像对待其他门派那么冷然。就如谢悠在船上,曾见童大川派童涣找魏珂,魏珂却在童涣走近前转身离开,但谢悠让沈翊去答谢时,魏珂却接受了。原先谢悠以为童家兄妹一直对他言辞无礼,魏珂心有余怨,才会区别看待。然而相处渐深,谢悠明白魏珂不是在意这些事的人,于是谢悠愈加好奇,当年武林人士和魏隐各为其主,魏珂待之却是不同,到底是何原因。
“不……”魏珂低叹,慢慢垂首,“后来我父亲……遇到过彭掌门一次,受过他的帮助。”
谢悠诧异:“师祖帮过令尊?”武林中人不是都对魏家堡恨之入骨吗,怎么师祖会帮魏珂的父亲?
魏珂语气透出一丝怅然:“那时我父亲遇到了极大的难处,偶遇彭掌门,但这件事没有宣于堡中,只有几人知道,否则那日沈公子说他是衡山派的人,罗朗不必硬要抓来。这件事是我们对不住衡山派,回去后,我会让人送上赔礼道歉。”
谢悠见他眉间微锁,似是忆起了十分难过之事,宽慰说道:“若不是罗朗错认,我们就不会相遇,今晚不会坐在这里,能不能寻到姥山岛、救出大家,都是未知之数,这赔礼道歉,实在不必。”
“你是说他错有错着?看来我还得感谢他了。”魏珂偏过头来,注视谢悠:“可我怎么记得,在知道我们来自魏家堡之前,就有人急着离开呢?”
他沉静如海的眼睛盛了浅浅笑意,染得黑眸晶晶亮亮的,遥似天上星河。
谢悠心头一跳,小声道:“我初次下山,行事自然会小心一些。”
“有理。”魏珂轻笑了一下,转回身靠着大树,“江湖上坏人很多,小心一点总没错的,可不要学你的师兄师姐。”
“装好人的坏人需要提防,但装坏人的好人也需要明眼识清。”
魏珂慢慢合上了眼:“哪里会有装坏人的傻瓜……”
“我身边不就有一个吗,明明心肠软得不行,还总是摆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你在船上怕童瑞见到祖父负伤受惊,便捂住他的眼睛,随后不顾危险救援童门主……”
魏珂小声嘟囔:“小孩子哭哭啼啼吵死了,我是嫌烦。”
谢悠但笑不语。其时商船上杀喊声震天,一个小孩子的哭声渺不足道,魏珂这样说不过是给个借口。若非此行,谢悠决计想不到江湖上人人痛斥的魏家堡少堡主,竟是个言不由衷、面冷心热的人物——比之名门高徒有意思多了。
身旁的魏珂不知何时靠着树睡着了,谢悠低下头,在心里估算了时间,想着让他多休息一会儿,便开始调息体内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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