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决心(1/2)
谢悠一行人回到车家集,直奔医馆,过了好久,大夫摇着头掀帘出来:“小姑娘的烧可以退,但是身子好不了了。”
谢悠闻言吃了一惊:“大夫,您这么说是何意?她不是可以退烧么,怎么又说好不了了?”
“她连日高烧不退,没有好好调养身子,本就伤及内里,又在大冷天里连连受惊,现在睡下还说着梦话,加上神阙穴被人重击……唉,好好的女孩儿,以后是再也不能生育的了,幸好及时送到这里,再拖上片刻,只怕下半生会一直痴傻下去。”他看着满脸忧色的谢悠,叹气道:“你们还是快点找她的家人来吧。”
谢悠如遭雷击,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夫道:“你们说这个孩子是被拐走的,唉,家里人丢了孩子多伤心,好不容易找到了,却是这个样子,作孽哟。”
众人静默不语。宋谈去了隔间调理内伤,其他人候在外室,过了半个多时辰,一个官差进来,对李燔行礼说:“禀大人,监牢中人已全部救出。八人伤重而亡,十三人重伤,其余人等皆身受轻伤,我们已将伤者安置在了医馆中。”
李燔道:“传令下去,加紧核实这些百姓的身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他们的家人。”
官差听令退下,一转身,与一个樵夫模样的人撞了个正着,那人捂着肩膀站到一边,有些紧张地向里张望,看见官差对李燔行礼,微微低下头,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一个嘴角有痣的小姑娘?”
谢悠起身道:“您是阿玲的家人?”
“我是她的父亲,她真的在这儿?怎么样了?”
谢悠转述了大夫的话,阿玲父亲瘫坐在竹椅上,喃喃道:“我就不该,不该让她独自出门,明明村子里已经有姑娘失踪了,我怎么还是这么大意……”男人说着,抱头痛哭起来。
大夫端着药碗过来,递过药碗道:“先去看看你女儿吧。”
阿玲父亲抬头问道:“阿玲她、真的不能治好了吗?”
“我已经尽力了。还好下手之人功夫有限,否则她以后不仅连生育都不能够,只怕还会瘫在床上。”
“可是我女儿以后这样,还有谁会娶她呀,我就不该让她出门的……”阿玲父亲接过药碗,自顾自说道:“她娘走的早,我只有一个女儿。她要什么我能给的,都给。她羡慕有钱的女孩子能读书,我求了村长,只要能攒够束脩,就可以让阿玲和村长女儿一起听西席先生的课。我没办法,只好一个人做两份工。邻居劝我女子读书无用,可是我想女儿开心。后来我终于撑不住病了,阿玲说要替我分担,就独自出门采蘑菇去卖,可是那天她再也没有回来。这几天我一直守在村口,等着阿玲的消息。有时候,想起邻家大哥的话,更是后悔万分,当初不同意她听课,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男人说着,又掉下几滴眼泪。
谢悠满脸歉意,说道:“这事错在我,阿玲只是想读书而已。”她接着把与阿玲相遇的一系列事说了。
阿玲父亲听罢,叹了一口气,道:“不,这不是你的错。要说错,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是。明明知道最近有很多孩子被掳走,还允许阿玲独自出门。你带阿玲出去,也是为了治她的病。这世上坏人这么多,害她的明明是坏人,却要好人认错道歉,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阿玲父亲低声道:“我该进去了,待会儿药凉了就不好了。谢谢你们,救出阿玲。”
谢悠凝视他略显佝偻的背影,慢慢进了里间。
谢悠执意留下,杨大娘只好带着小绢去客栈休息压惊,文三娘去了隔间陪丈夫。医馆前院中,只剩下谢悠、李燔、俞庄三人。
俞庄看舅甥两个一路无话,此刻正是要谈心的时候,于是走到一旁,去看架上晾晒的药材。
李燔看向谢悠,淡淡道:“你的事,俞兄已和我说了大概,你受苦了。”
“表舅,我……”
“你没想到我会在这里出现,是不是?俞兄发现你们失踪后,意识到不妙,立即传讯给我,我当即向官府报案,从九江赶来,幸好来得及。”
“表舅,我以为您还在怨当年的事。”
“我是怨恨过你爹的,可是当表妹去世、我去吊唁时,看到你爹的样子,突然就不恨了。说来也奇怪,我恨你爹是因为父亲的死,不恨是因为表妹的死,人和人的感情总是来得这么突然。”
“表舅,谢谢您,还有,对不起。”
李燔拍了拍谢悠的肩膀,“你有什么可自责的,小小年纪,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很不容易了。你父亲的事,我托人查过,朝廷下令革职,但没有提及家人,你不算罪身,可以松一口气了。好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带你回九江。”
谢悠后退了两步,行了一礼:“表舅,谢谢您率人冒险救我。可是,对不起,我不能跟您回去了。”
李燔声音微愠:“你说什么胡话?”
“表舅,您如此关心我,我很感激。我知道我这一回很任性,但我有我的打算。”
俞庄身负武功,耳目聪敏,早在谢悠说不能回去时就已听到,但转念想到这是人家家事,只好忍住转身,继续假装看药材。
“你担心到了李府,不适应后面的生活么。我虽然只是个小官,家里算不得大富大贵,至少能保证得了你下辈子衣食无忧。家里人我都打点好了,你的舅妈很期待见你呢。”
“表舅,您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吗?”
俞庄耳朵一动,接着就听谢悠说道:“我爹是被火烧死的。别人都说他是自戕,别说依我爹的性格,不会做出自戕之事,便是他做了,也不会拉上谢府数条无辜性命,给他陪葬,我爹的死,其中定有蹊跷。只是我之前一直在躲避追兵,无暇细思,也就无法对俞叔叔开口了。俞叔叔,你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吧?”
俞庄无奈转过身来。
李燔直盯谢悠,看不出喜怒:“倘若你爹真如你说的,是被人害死的呢?”
“我要查出我爹临死前究竟经历了什么,倘若他真是被人害死的——”她说着这里一顿,咬牙道:“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李燔拂袖,打断了谢悠的话:“胡闹!你简直是胡闹!”
“表舅您当初为什么恨我爹?不就是把外祖的死怪在我爹头上吗?我爹娘让外祖失望伤心,您都能因此讨厌爹娘。那我爹被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死前遭受火灼之罪,我却要去九江安安心心当大小姐,装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为人子女,不能在父母生前报父母恩德就罢了,可是不能不报仇。”谢悠低下了头:“希望您能体谅我的心情。”
“你爹遇害是得罪了朝中势力,你想扳倒他们,除非告御状。哼!可惜今上昏庸,此计无用,不过是白白赔上你一条性命。”
“求人不如求己。找出真相,并非只有告御状一条路可走。”谢悠转向俞庄,“俞叔叔,昨天我说要学武的话,您还记得吧?”
李燔冷冷地看着俞庄:“原来俞先生心中早有复仇打算,只是李某不懂,为何定要扯上悠儿,她只是一个小孩子。”
俞庄心里暗暗叫苦,都说女儿肖父,谢悠跟谢清泉一样,有时温和好说话,有时却认死理,不达目的不罢休。她这手移祸之计使得倒好,反把矛头指向了自己。俞庄后退了一步,不疾不徐地说:“李老爷,昨日谢小姐的确和我提过学武一事,只不过在下回绝了。和尚出身灵隐寺,寺中是不受女徒的。”
李燔沉声道:“依俞先生的意思,若是她找到可以收女徒的师父,你便不管了?”
“谢兄的遗愿,是让我把谢小姐带给你。现在你们人都见了,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至于谢小姐今后是要拜师学艺,还是跟你回九江,那是你们的事。”
谢悠瞧了一眼俞庄,疑惑他为何在一日之后转了态度。
“表舅,我是在跟您说我的决定,不是在请求您的同意。”
“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都很有主意,那把我衬得像是个无情无义之徒!谢悠,我再问你一遍,你是不是一定要学武为父报仇?”
“是。”
“好,你若能在天黑之前,拜入一位名师门下,我就再也不管你了。否则就跟我回九江去。”
冬季天黑极早,此时已是申时过半,再有半个时辰不到,便全黑了。俞庄已经言明,灵隐寺不收女徒,李燔说是同意,其实不过是变相拒绝,她怎能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找到一位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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