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天下一统（2/2）
“姑母让我来看看你。”夏侯汶答道。
他们的姑母即为出云皇后。夏侯修心中暗惊，知道此为大事，脸上还是不动声色，逗孩子般问他：“姑母说了什么？”
夏侯氏这一代，只有两个儿子，中间差着十几岁。父亲对长子夏侯修极其苛刻，以下一代家主的标准严格栽培，夏侯修几乎没有开心放肆的童年。到了夏侯汶出生，却又像补偿一般，将所有的娇惯都给了他，养得文不文，武不武，长到十几岁还是个傻孩子，所有的长辈都对他疼爱得紧，连皇后也经常将这个小侄子传进宫去逗乐。林川多疑，唯独不防着这个少根筋的少爷，这个没心眼的孩子，也就成了大人之间的传声筒。若非如此，此刻夏侯汶也出不了城。
“姑母说，好些日子没见到哥哥了，想起后天是哥哥的生辰，甚是想念。”夏侯汶转着眼珠子，回忆皇后说的话，“还说哥哥小时候，逢生辰都要进宫找她讨要礼物的。”
“就这些？”夏侯修斟酌着皇后话里的意思，追问幼弟。
“没了，就这些。”夏侯汶嘻嘻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又自顾自开始说：“哥，我和你说，上个月我生辰，姑母就给了我一颗鸡蛋大的珍珠，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珠子……”
夏侯修听着天真烂漫的幼弟滔滔不绝说废话，说不上是烦躁还是羡慕。心上已经开始思索皇后话里的深意。
“哥，哥，”夏侯汶见他晃神，伸手推他，“你是不是把我生辰忘记了？只有你没给我礼物。”
“以后补。”夏侯修敷衍道。
“哥，你是不是打了败仗，心里难受？”见兄长惜字如金，夏侯汶贴心地问道。
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夏侯修不想再与他废话，将他推出营帐，送走了。
两日后恰逢夏侯修生辰，他涉险易容进城，密会出云皇后。
夏侯氏多美人，出了多名皇后、贵妃。姑母年轻时，也曾是倾国倾城，艳绝一方的美人。如今美人迟暮，虽然仪容和身姿保持得很好，皇后脸上的死气却缭绕不散。她从年少时便深陷权力角逐的旋涡中，太耗神了些，早早的衰老，连身子也不复康健。
这个孱弱的女人才是夏侯氏真正的家主。
宦官的衣服穿在高大强壮的夏侯修身上，显得不协调，与他那张阴柔的俊脸倒是般配。他俯身跪在皇后面前，听凭差遣。
“你可知本宫因何事召你？”皇后声音冷清，单刀直入。家中长辈，对夏侯修与夏侯汶一直是不同的态度。
“属下知道。”夏侯修谦逊地回答，并不起身，姑母最近召他，都是为了战事。
皇后拍了拍身边位置，示意他坐过来。等夏侯修坐定了，她又亲手给他沏上茶，才用稍显温柔的语气问道：“那你有何打算？”
“属下按姑母的意思办，还请姑母明示。”夏侯修受宠若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皇后见他如此恭顺，一点就通，心情更好。于是直说道：“今日之事，事关重大，我也不好再让人传话，还是要当面与你交代。”说完她昏黄的瞳孔里寒光一闪，看得夏侯修心惊肉跳，只见她涂满朱砂的嘴唇轻启，道出一句：“你便带兵反了出云，投诚大齐吧。”
她如此轻描淡写，夏侯修却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场，瞪着那双与皇后如出一辙的狐媚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他连着吃了几个月败仗，已经是对他内心骄傲的极大折辱，没想到，如今皇后竟要他反……
夏侯修早慧，早知道夏侯氏与林氏不是一条心，百年来都暗中较着劲。如今林川也掐着夏侯氏的脖子，令他浑身不自在。
他看出出云要亡国的征兆。心知姑母令他一路保存实力，实属无奈之举，即使被手下兵卒嘲笑“脓包将军”，他都生生受了下来。
可他没想到，有朝一日，姑母居然还要他窃国。
“本宫知道，谁都想在史书上做忠臣，做名将，百年后还被戏班子传唱。”皇后对夏侯修的反应并不满意，孩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便不再可爱。但还是耐心劝道：“我夏侯氏的基业，并不比出云国的历史浅。我们与林氏的缘分如今到了头，要早为自己打算。”
“你我身为长子、长女，注定要为家族承担得更多。我从小便听说林川性子古怪，还是在十六岁那年入宫嫁给他做皇后。林川忌惮夏侯氏，一直防备我，我设了计才有的身孕。深宫三十年，我哪有几天舒心日子。”皇后说起往事，竟是老泪纵横，撩起衣袖去抹。如此情深意切，也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出云反正是要亡的，你自小争气，熟读兵书，姑母相信你看得懂。要怨，便怨林川贪心不足，居然弃姣儿于不顾，妄想吞并大齐，才招来如此祸事。”
“既是已成定局，何不把别人的功劳，变成自己的功劳？”皇后蛊惑地看着大侄儿，“有姣儿在其中斡旋，你又立此大功，将来封翼王，保住夏侯氏的百年基业，还能照拂家乡百姓，在哪不是做人的臣子，又有什么区别？”
见夏侯修仍旧陷在痴妄中回不过神，皇后握住他宽厚有力的手背，继续说道：“那些名节，都是虚的，我们要看什么实用。你肩上扛是整个夏侯氏，一定要清醒啊！”
皇后见他还是无话，陡然提高声量，喝道：“你是存心要等顾骓打上来，拉上夏侯氏给林氏垫背么！”
“属下不敢！”夏侯修被皇后的一声怒喝惊醒，吓得从凳子上滑下来，连忙跪地，“属下一定照姑母的意思办！”比起做一名身败名裂的逆贼更恐怖的，是年纪轻轻便兵败阵亡，给林川陪葬。
“懂事就好，”皇后的声音又柔缓下来，道：“我已将一切安排妥当，你走之后，我便会从密道出城，林川拿我没办法。”
“至于你的父母亲人，我都会安排妥当，林川想捏着质子在手里，我夏侯氏也没那么好欺负。”皇后瞥一眼满脸冒汗的夏侯修，“你不要担心，等活到我这个年纪，风浪见多了，便知这些都算不上事。城内之事且交给我，我会护得全族安全。你只管专心将林川拉下马。”
“我今夜就行动，你要在林川发现异动之前，快刀斩乱麻。”皇后下了最后通牒。
林川从宫内出来，换了平民的衣服出城，这才发现浑身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手里捏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珍珠，那是姑母给的生日礼物，他却没办法像幼弟一样开心。
齐武帝五年，春。顾骓率戍边军围困翼城半月，逼得出云贵族夏侯修造反，率部入城击杀林川，投诚大齐，林氏皇族一夕全灭。大齐实现中州一统。
顾骓对夏侯修并不客气，悉数夺过出云最后二十城的控制权。夏侯修余部护送夏侯氏全族，奉齐武帝旨意奔赴齐都，觐见皇上。
顾骓将戍边军一分为二，除留下必要的守军维持北国各城安定外，亲率四十万精锐部队回齐都复命。
近百万人马将在齐都聚首。
此时齐都皇城内一片喜庆，皇后林姣诞下了一名男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