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尸山(1/2)
李不择决定去探看一番,命任马留下看顾马车。
任马拄着拐叫住他。“太危险,若是有埋伏,分头行动正好方便他们各个击破。”
李不择不以为意。“春庚没说有埋伏,担心什么?”
“哎呀你呀,”任马敲了几下拐杖,“怎么总爱干那犯险的事?小心驶得万年船。”
“敌在暗我在明,小心得过来吗?这种时候不主动永远当砧板上的鱼给人剁吗?”说着,李不择大踏步走开了。日月天觉得他说得还挺有道理。
“不择小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关系到李不择安危,任马分外认真,此时他真的生气了,也不顾有伊南屏这个外人在,杵着拐杖吼了起来。他听春庚说得诡异,生怕出事自己腿脚不便照应不了。
被他这么一吼,李不择更是听不进去了,还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哎呦你不老,你年轻得很!”说完头也不回,步入林中。
“小兄弟,跟上去,务必护好寨主。”任马涨红着脸叹了口气。他吃力地转身面向日月天,将一只大手搭在日月天肩上。
日月天想起师母将小个子托付给他的时候,手也是这样沉甸甸的。那时她明明已经很虚弱了,可手为什么会那样重呢?
没想到李不择和任马居然还会发生口角,日月天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任马将他握刀的手提了起来,拍了拍断水的刀面。“他嫌我唠叨,你年纪小,兴许他会听你的。劝他尽快回来。”任马凝视着断水,想到它即将离开自己的视野有些恋恋不舍,“等有机会给你打两把合适的刀。去吧。”
日月天听话去了。
追进林中,李不择正在不远的地方等着。他知道任马会让日月天跟来。李不择道了声“走吧。”他们便顺着春庚跑来的方向,上了一个小山坡。山坡上有不少人的脚印,地上的草早就被踏秃,沿路的树刻意被折断了些枝丫,被人为清理过。看来这该是个频繁有人活动的地界。可他们耳中只有林子的声音。
越往山坡上走,人留下的痕迹越多。在一处平缓的空地上,有几间破布和树枝盖的棚子,里面排着铺盖。一防雨的石台下,有三四个倒在地上的箩筐,里面零星几把刀斧棍棒。中间围了个土灶,一旁散着锅碗瓢盆。李不择已经可以确定这里是个山匪据点。只是人和武器都去了哪里?
山上吹下一阵风。日月天摸了摸鼻子,那是一股浓烈的恶臭。这味道他识得,甚至十分的熟悉。
是小时候闻过的腐尸的味道。
李不择也闻到了,他皱起眉头,递给日月天一条帕子好罩住口鼻,自己用袖子挡住。两人愈发好奇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加快了些速度。
山顶聚集了好多乌鸦,树上密密麻麻,比树叶还多;天上盘飞的,叫声混响成一体,听得耳朵都难受起来。几只乌鸦坠跌在李不择和日月天脚前,互相争抢一块烂得发紫的肉条。它们人也不怕,凶猛地啄着,倒让李不择日月天绕着他们走。
这让人想起十多年前,集中堆放死人的大大小小的乱葬岗的光景。
密集的鸦群挥之不去,妨碍着视线。及至走得非常近了,两人才看清眼前是什么,
山顶一方平地上,堆着一座“小山”。蚊蝇和乌鸦爬满,恶臭冲天。它四周的地是黑的,是干涸的血和浊物。
李不择呆住了。过了些时候才分辨出“小山”的顶点竟是颗人头。那头颅上一只浑浊的眼睛正不聚焦地对着李不择他们。头颅下是许多断手擎着那颗头,再下面是各种各样的人体的碎块,里面有头有残肢有内脏,已经烂成一坨。碎块上整齐插着一圈断手,手指多已被啄掉。手和手间插着长刀大斧,密密排列,像开了朵巨大的菊。最下面是一大圈腿脚。整个“小山”仿佛一个圆锥形的多手多脚的怪物。
李不择干呕了几下,庆幸这几天没怎么吃,不然隔夜饭也要吐出来了。他注意到了那些尸块上残留的破衣烂衫,粗布草编,是山匪的风格。原来山匪和那些不见的武器是跑到这里来了。他揣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断不是官府剿匪,也不像发生了内斗。他们是得罪了什么人吗?
人有杀意才会杀人,有恨意怒意才会对尸骨不敬,可一个人是出于怎样的想法才会玩弄尸体,切碎并刻意摆放成形状?那已经超出了对死者本身的情感。就是这份超出的情感,令李不择浑身发毛。
他旁边,日月天望着这堆人山,深深地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与李不择不同,他马上就懂了。大概这就是“震撼”吧。日月天暗暗扶住心口,贪婪地观摩,眼里流露出敬畏的光彩。
他从未留意过所谓美景,可面对眼前的景象他只能想到一个字就是“美”。那些歌颂美的诗句和歌谣,此时他才终于明白,原来是那样的感人至深。
有的人认识美是因为一幅画、一只曲、一篇书法、一片河山、一个人……日月天则是由了这一天的这一堆恶臭熏天的尸山。
那个杀人者的心境,他明白的,是那么的纯粹,那么的乖张。日月天知道不对,可他不由得羡慕那人率性的作为。那人摆放这些尸块时必定是非常喜悦的,如同在庆祝。日月天连带着也心悦神怡。
乌鸦被人惊扰在上面来回乱跳,将一些手指和眼珠踹得掉了下来,立即有其他乌鸦来抢。
日月天走近了几步,毫不介意地踏上脏黑的土地。挥手驱开一层蚊虫,他凑近仔细观察,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所有头颅的右脸上都是一个巨大的肉窟窿。因为腐烂,边沿已经模糊,但其位置一致,不像是乌鸦啄穿的。那个杀他们的人为什么执意留下这样的记号?
揪出一截切碎的衣服,详细查看边沿,竟没什么散毛。可见凶器之锋利。也或许是因为速度极快。
李不择被熏得要睁不开眼。
“难道是民间邪教?”李不择掩着口鼻,声音发闷。他只能想到这种可能,如果不是为了什么诡奇的祭祀,干嘛要磊成这个样子。
“应该是一个人干的,都是一致的手法,”日月天继续翻察着衣服的切口,“那人很厉害,刃走随心所欲,像流水……”
像绳刀!
日月天想起了母亲,继而想起他做的那场梦。梦里的尸山与这里何其相似。难道那个杀人者也是造了一样的梦?
“等下,”日月天忽然睁大眼睛侧过头,像条警惕的狼狗,“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李不择只听见乌鸦和飞虫。他从未见过日月天这样警备的神态,神经立刻绷紧了。
“有笑声!”日月天瞬间抄起断水防在身前,继而又十分迷惑地缓缓将刀放下,“……不,没有……是我听错了……”
这一惊一乍的,搞得李不择惴惴不安。“既然没事,我们快回去吧。不要让任马太着急了。”李不择实在受不了这股味道和这份诡异。可日月天不听他催促,伫立在尸堆前凝视着那些残破的脸。
李不择上前拉他。日月天艰难地将视线移开。他央求似的望着李不择,像小孩子不想离开庙会,眼里闪烁着高采烈的余韵。李不择看着他,生出了一种和看着尸堆时一样的毛骨悚然来。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低估了日月天的异常。他对这个少年到底了解过什么呢?
“这两天下了不少雨,”李不择将顾虑隐藏起来,说道,“那些尸体虽然腐败得厉害,但那个杀人的可能并未离开多远。我们快点回去免得多生事端。”
但李不择再怎么隐藏,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日月天太熟悉人害怕的样子,他看出李不择在怕他。于是日月天笑了。他挺喜欢人害怕的样子。
“笑什么,我有什么好笑的吗?”李不择抬起一边眉毛。
“没有。就是想着,”日月天拿帕子遮住自己不大合时宜的笑容,“跟着你真是什么事都能遇上。”他又看了看那尸堆。
李不择皱眉。刺客什么的就算了,这个也算到自己头上他可不愿意。
下坡的路与上坡的路全然是不同的景象。蝇虫渐渐没了踪迹,乌鸦也变得零星。树木郁翠可爱,泥土清香。随着视野清新起来,李不择忐忑的心情也好转过来。
“还疼吗?用不用背你?”
日月天在反刍他听到的笑声,到底是否是错觉,于是脚步慢了些,没想到叫李不择以为是他伤口难受。
“不那么疼了。都是皮外伤,没有伤筋动骨。”日月天疑惑他刚刚不是还有些怕了自己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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