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1/2）
二
我醒来后盯着顶上的承尘愣了许久，黄花梨木的床牙浮雕着螭虎，那螭虎横眉怒目，怒瞪着我。而我身上盖着的锦衾光滑温暖，亵衣轻柔地贴住我的胸膛，仿佛在梦中。
床外候着个绸衣女子，年龄看起来不过三十岁，面容还算清秀，眼角已有细纹，她见我醒了，便道：“婢子是府里的管事，名为雁姑。殿下已睡了两个时辰，且先盥漱清清神，婢子已通报了老爷，稍后便引您去见他。”
我不懂她为何要如此称呼我，我就问道：“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
数名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女鱼贯而入，为首的手执金盆和脸巾，后者依次手执香炉皂荚，一名少女扶我坐起，浸润了脸巾跪着为我敷面，我颇为羞赧，红着脸连连往后缩，道：“你、你们这是做什么？阿敬呢？我爹娘呢？我要回家！”
我便挣扎着要下床，脚还没落地，雁姑便呵斥那少女：“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竟把殿下伺候得如此不称心？”
这女人突然发作，吓得我一愣，少女将手里的金盆递给另个女孩，一声不吭地跪到雁姑脚边，雁姑弯下/身就是一耳光，这巴掌扇的清脆利落，少女白/皙的脸颊高肿，浮现出清晰的红指印儿，雁姑紧接着又补了一耳光，问道：“你可知错了？”
我这才缓过神来，道：“哪有什么称心不称心的事儿，是我自己躲的，她一弱女子，你打她做什么！还不如来打我！”
少女并不理会我的话，只唯唯诺诺地答：“婢子知错了。”
雁姑道：“自古只有下人为主子受罚的道理，哪有主子争着替下人领罪？她伺候的主子不称心，不舒坦，婢子便替主子罚了，罚多了才可长记性。”
我算是明白了，这雁姑分明是故意罚给我看的。
“我看你也并无悔意。”雁姑言罢就又是一耳光，扇的少女鼻尖直淌血，雁姑把一块方巾丢到地上：“把秽物擦了，莫要脏了地板。”
少女沉默地捡起方巾擦脸，连擦了几次也擦不尽脸上的血，此时的她佝偻着腰，已被打得抬不起头。我怕雁姑再打，赶忙道：“你们还候着我，你这样罚她，叫我如何洗脸？你们先伺候我去见他，且饶她今日的罚，如何？”
雁姑这才停了手，少女便被差了出去，换了另一名婢女为我擦脸，我从小到大哪受过这待遇，就连村里最富的赵老爷也只有几个奴婢，想必他也不曾受过。我心中怎么都觉得不自在，却不敢再乱动，生怕连累了她们。敷完了脸，婢女为我递上茶，我接过就一口喝完，之后才看到还有个婢女手持茶盂，我方知这茶是用来漱口，婢女见我把茶喝了，她便又递了一盏，我漱了口，她才把茶盂端下。
其余的婢女服侍我穿衣梳头，这衣服的布料又轻又滑，总感觉就要从身上滑下去。我被她们侍候，羞得抬不起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们却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倒是显得我过于拘谨，少见多怪了。
雁姑随后领我去见她口中的“老爷”，这人听起来就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沿路旁敲侧击地问她阿敬以及我爹娘的事，我只知我正身处将军府，雁姑旁的一律只字不提，只说那为老爷正是要见我的将军，我只管去便是，其他的自然会有答案。
将军府比我想象中要大得多，我随雁姑绕过座花园才走到堂屋。雁姑引到门口就不再走，我独自绕过屏风，偷偷打量这堂屋，墙正中挂着幅山水画，还有两幅字，分别是“诗书执礼”和“孝悌力田”，墙两侧皆是些我看不大懂的字画书法。一白须老人手握扶手，不怒自威，坐在堂屋右主侧，两侧分别坐着两个年轻人和几个中年人，都一致盯着我看。
除此之外还有些端茶的婢女，端茶过后，便也都退下了。
白须老人在太师椅上坐着不动，只向我拱了拱手，道：“老臣明安世见过殿下，殿下请坐。”
我猜此人就是将军，便听话地坐到左宾侧，坐着的人只有右侧第一个中年人向我拱了拱手，其余人皆不动声。由明安世依次介绍，左侧坐着的两个青年人分别是他的两个嫡出儿子，明潘和明涟，长子明潘约莫三十左右，相貌平平，二公子明涟则二十出头，面容姣好，眼若桃花，他就撑着手打量我，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偶有对上他的视线，叫我有些害羞，但他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右侧则是他的一众朋党，向我拱手的名叫张敏成，职为执金吾，剩余的分别是正廷尉霍东，大司农彭元敬。明安世则是当朝大将军。
这些人都是官家的人，来头都不小，我不知为何他们要叫我殿下，我同他们讲话，更是如芒在背，坐立难安，我只想知晓阿敬的状况，早日回家。
“先帝宠爱先朝淮阳长公主，而长公主借盛宠联合驸马试图谋逆，以巫蛊嫁祸先朝太子。先帝因而大怒，太子同太子妃被逼自尽，唯有嫡出一子一女幸免，流落民间，”明安世端着茶盏，一边转着茶盖，一边打量我，“老臣尽心竭力为太子平反，先帝崩殂前托孤于我，还命老臣寻找太子后人，太子长女被贼人蛊惑，误入永化会，而幼子被村妇收养——也就是您，若太子平安继位，您本应是皇储，实属老臣办事不周，让您在民间吃了那么多的苦啊！”
言罢明安世还空出只手拂泪，端的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被他说的一懵，心想此事蹊跷的很，我同我爹娘相貌本就相似，我甚至还认识当初为我娘接生的接生婆，这些姑且不说，他又如何知道我的身份？我想起我曾把阿敬的宝贝玉石系到颈上，此时再摸却已不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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