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乙未年，四月，济南城。

卫家班是打京城来的京剧班子，在上年末到了济南城。那卫老板也是个好交游、会做人的，来济南的头月里就在大明湖旁边的前格子街盘了个园子。他的卫家班确实是有那么几分能耐的，加上他四个多月来的小心经营，如今算是在济南城里站稳了脚跟，生意也算的上是红火。

今个儿卫家班演得是他们口碑最好的《白蛇传》中《结亲》和《酒变》这两折，又有当家花旦鹤小仙登台，园子里的人就格外得多些。

台上正演到小青与几个配戏的拿着红绸与纸伞比划，讲得是白娘子与许仙喜结连理，配着场面（京剧乐队）的锣鼓声很是热闹喜庆。

台下的观众却多多少少有那么些不耐烦，其中以陆靖安尤甚。他眉头紧锁，原本都递到嘴边的花生米又被他一甩手丢到地上，起身就欲走。

“哎，您做啥？”旁边的吴云起地一把摁住他。

一巴掌拍掉摁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陆靖安忍着不耐和他说:“这小青的词，颠过来倒过去换着花样唱了三遍了，来来去去死活不上正戏，我哪来的时间和他们耗？不看了！”

“陆六公子，您这个急性儿我可得说说您。”吴云起端起茶壶给他续了杯茶，“您喜欢听白蛇传，耳朵又挑剔的很，这都是出了名的。为了寻摸到这个戏班，我可没少费力气。”

陆靖安垂下眼皮子瞥了他一眼，端起杯来抿了一口，也没什么表态。

他这样吴云起也习惯了，自顾自地说下去:“这鹤小仙大大小小也算是个角儿，人家拿拿乔怎么了？话再说回来，她鹤小仙要是连这点脾气都耍不得，那也不值当您陆六公子劳烦大驾地来看一趟，您说是也不是？”

陆靖安哼笑一声:“反正你怎的都能说出理来。”但他倒也稳稳当当地坐在那，不再提要走的事了。

台下的骚乱尚算不得大，后台那边却险些翻了天去。

这卫家园的老板卫肆现在是急出了一脑门儿的大汗，一张斯文清秀的脸都急红了，冲着台上“马后、马后！”地喊，示意他们再拖一会儿，扭脸就对着鹤小仙叫姑奶奶。

“我的个姑奶奶诶，不能再拖了！算我求您行行好，上去唱两句，这哪里有咱戏班子放人鸽子的道理？！”卫肆嗓音低哑，这样一番哀求的话由他说来偏生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鹤小仙神情瑟缩，迟疑地说道:“可那陆六公子就在台下，我怕……”

“有什么可怕的？！这青天白日的他还能上台抢人不成？你且先上台，等唱完这两折子戏，就立马下来，那陆六能把你怎么着？”

“可是……”

“哎呦别可是了，到时候有什么事，我一定帮你顶着行了吧！”

鹤小仙犹犹豫豫地点了头，卫肆赶紧冲台上挥手示意他们转场。等小青几个下了台，那南梆子一响，白娘子便要登台了。

鹤小仙确实是能耐的，光就登台亮相那几步表现出来的身段儿就不是一般伶人能有的。待她开了腔:“许夫郎，他待我百般恩爱。喜相庆病相扶寂寞相陪，才知晓人世间有这般滋味……”唱腔柔婉多情，神态羞怯甜蜜，赢得满堂喝彩。

陆靖安在台下看着，锁着的眉头就渐渐松开了。他只觉得台上那鹤小仙不管是唱腔、身段还是哪哪儿都和了他的胃口，尤其是她举手投足、低眉抬眼间的那股子范儿，像极了他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他将头朝吴云起那略微凑了凑，低声说到:“这鹤小仙的白娘子，当真是不错。”

“我给您寻摸的，那肯定是不能错”，吴云起也学他，将头略微凑过去，语气中满是得意。

陆靖安懒得理他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只接着道:“待会下了戏，你帮我把她约出来。”

那边吴云起笑得意味深长，却也只是答应:“得嘞，您等好吧。”

在戏园里时光就消磨得格外快些，一个时辰不知不觉也就过去了。鹤小仙像遇着瘟神似的，匆匆下了台躲到后面去了。而卫肆说说笑笑地送戏迷退场，与每个人都聊得热络。

“卫老板。"吴云起喊了他一声，便笑着朝他走过去。

卫肆方才是看见他与那个什么陆六公子坐在一块儿的，此时被他叫住，心中就有些不祥的预感。当下却也只能是笑着回他:“吴公子，稀客啊。”

“瞅你这话说的，是嫌我来给你这卫家班捧场捧少了？”

“这我哪敢，您快别取笑我了。”

陆靖安还在等着，吴云起也不跟他东拉西扯的，直奔主题道:“我有个朋友，极是喜欢鹤小仙先生，待会想和她约着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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