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蜜中鸩(2/2)
阿大道:“王爷和世子爷自然不愿郡主委身下嫁,却苦于一时也无良策。万幸世子爷兵权尚在,兴许再打得几场胜仗、平定有功,或可赢来缓和之机。”
赵敏只是摇头:“明教作乱近来是愈演愈烈,但只怕哥哥即便有心平乱,也有人要暗自从中作梗,何况出征打仗之事,又岂是三天五日就能凯旋的?总归远水难救近火。若是有……”她说到这忽顿住了口,不知心中
想的甚么,只抿着嘴唇默不作声,面皮也越绷越紧。
阿大问:“主人有何妙计可解王府危难?”
赵敏摇摇头,只是默不作声。
方珩道:“郡主,此事的幕后黑手,定是七王爷一家了,他们贼喊捉贼,祸移东嫁,当真无所不用其极,卑鄙无耻。”
“不,没那么简单。”赵敏听他说话才回过神来,道:“苦大师怎会混在一干俘虏里,给爹抓个正着?凭他功夫智计,绝不该如此狼狈,即便被俘,也定可寻机自行脱身,万不劳等七王爷的人来假意卖好的。”
阿大道:“正是,属下也以为,七王爷并非真正的推波助澜者。只怕有更精明的敌人隐在暗处,意图不轨。”
赵敏眼眸微眯,心中已然有数,道:“哼,我已想到此事要去问谁了。但无论如何,七王爷绝不会放过此等良机,我三日内不回去,他势必要对爹爹不利。”
方珩道:“正是!想咱们汝阳王府,从来何有如此失势过?此事绝不宜迟。”
赵敏点头道:“备快马,回大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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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若不晓得睡了多久,清醒时,只觉浑身乏软,虚飘飘全不似自己,便知这是中了迷药之状。随手朝身侧一探,只触到一片冷褥。
她心头大震,蓦地弹起身来,将四下里一望,但见房内馨香犹在,一如笼月暧昧,幽幽实实,只是却少了那抹瑰灿身影。仿佛昨夜旖旎,今晨把酒,都不过是一梦付黄粱。
“赵敏……”周芷若靠在榻上,怅然唤了唤,却没有人应。“敏敏……”她又呆呆喊了一声,这屋内只是空荡荡回撞着这道语呼,震得周芷若一颗心失落得紧。
她果真还是走了。在自己将甚么都抵给她后,那个人居然潇潇洒洒,拂衣就这么走了,非但走了——更一定还拿走了她怀里的东西!
周芷若伸手一摸怀中,一直贴身藏着的那个小包袱、那个装着自刀剑中取出之秘的包袱里,如今果真只剩下两部武功秘籍——赵敏果真!取走了她最想要的一件东西!
——这算甚么?
周芷若心中酸胀难当,更似有万箭穿过,连叹:周芷若啊,你送给她那个木雕之时,分明就已经起疑,为甚么还是堕入了她的彀中?为甚么还要再去饮那蜜酒?你是想赌一赌她会不会当真害你?你未免太妄自尊大!如今沦为不忠不义的罪人,你是活该如此!
昨夜两人乱了一场,这小包袱周芷若藏在身上,轻飘飘没多少重量,随着衣带抛之在地也未可觉。但木雕却是实在一块木头,宽衣之际跌落下来,怎么也要弄出响动,便是依赵敏所言,彼时她紧张迷乱,不曾理会得,可今晨周芷若先穿衣时,见那个木雕分明就跌在赵敏起身下榻的脚边,今儿也是她先醒来,拾捡衣物时,难道不曾见到?若是见了,昨夜迷乱之际来不及多看,这下看到又怎能不好奇细端?
可周芷若取出木雕时,她却好似从所未见,更不奇怪周芷若是自何处取来的这物件。当时周芷若心中一寒,便猜自己身上的小包袱她会否早已看过,所以佯作不知,只是为了不让自己设防。后来再以言语试探,鉴貌辨色,便知赵敏心有隐忧,口有不堪之言,周芷若心中又是凉了半截,若她真没看到那个木雕,又怎会如此?最后眼看赵敏不忍落泪,心下就更无怀疑,知自己已中了她的妙计!
也无怪周芷若如此多疑多心,只因她本也心中有数,赵敏赶来卢龙城,根本也不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自己身上的东西。这非她凭空起疑,而是疑之有因,更实不其然,此疑有果!
只怪自己连日来受她的好,又将与她亲密无间,难免沉溺于柔情之中,即便起疑,也还是心存侥幸,
岂知竟落得如斯下场——
武穆遗书如今落在蒙古皇室手中,自己岂非成了天下罪人!
周芷若思及此,心口一紧,只觉气息窒阻,忙试着调息了一下内力,只觉丹田中尚有内劲涌动,万幸这迷药并非十香软筋散。心中又不住苦笑:赵敏,你不给我下十香软筋散,是念着咱们一夜的情分么?你打开这包袱看时,没有当即取了东西一走了之,反而装作没有看到,而后才费力地来骗我一场,是不是也曾念在一夜的情分上,心有犹豫过?
这时忽听得房门被人敲了几敲,一个软丽的嗓音在扉外道:“姑娘,你可醒了没有?周姑娘?”门外的人又拍叫了几声,都不见有应,索性启了户扉,闪身进来。
周芷若先前便察觉到,屋外之人脚步落实,身无半点内力,便也没多提防,眼下看她入内,打量过去,见是一个颇具姿色的女子。
那女子原来便是郦怡,她直盯着周芷若瞧了一阵,叹叹然道:“果然是芙蓉出水,不染尘俗。与赵姑娘……倒也是各有千秋的一对双绝。”说到这,眸子低敛了下去,面容黯然。
周芷若听到“赵姑娘”几个字,一双素手不由攥紧,颤声问:“她……她现下在哪里?”
郦怡低声道:“赵姑娘午后向我嘱咐了些话,说要照顾好姑娘你,人便离开了。”
周芷若心下一沉,还是问道:“她走前可有留下甚么话么?”
却见郦怡淡淡摇了摇头,说:“再没有了。”
再没有了——再没有了!分明早就该知晓的,又为甚么还要问?都到了这一步惨法,失身失魂,一败涂地,这颗心竟还不能死吗?
周芷若猛地颤了一下子,身子偏斜便要摔倒,郦怡忙上前扶住,却见她面唇苍白,眉头皱得死紧,一手捂住心口,偏偏一声也不吭。
郦怡慌着搀她坐回榻边,道:“周姑娘不舒服么?”话音未落,只觉手背上一温,竟是周芷若吐了一口血出来,将将溅了些与她。
周芷若心中一觉痛苦,牵动内息,竟至吐血,眼前恍恍惚惚,赵敏的模样又频频在眼前忽闪,她的远峦眉黛,鼻梁挺骨,她的瞳中似墨,唇瓣赤灼。
这些统统在昨夜,好似都没看得清楚。而她这个人,周芷若亦不敢说看得一清二楚。若说如今还有甚么是留存下的?也许只有唇上一抹甘甜——琥珀蜜梨酒,甜似蜜,毒似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