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前(1/2)
王正浩早就听闻陆敬山改过自新在集市摆摊儿,便会时不时老远的观察一番,今日恰好看到陆裴荣在此,不由自主走了过来,却听到有人要给陆敬山做媒再娶,登时气不打一处,想也没想就开口训斥。
“陆敬山你真是好本事!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将我女儿骗走,她死活要嫁你,可结果呢?你不好好照顾她让她年纪轻轻就去了,现在还想再娶?”
看到王正浩手指着他一阵乱抖,陆敬山忙站起身,脸色不是很好看,压低声音道:“你可小声点吧!小玉已经去了,你何必在这大庭广众提她给众人做笑谈?”
经陆敬山这一说,王正浩才冷静下来,收敛了声音,“少拿玉儿压我,你没有照顾好玉儿,也没有照顾好玉儿的孩子,现在好不容易重新像个人了,就迫不及待要再娶,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良心?我没有良心?”陆敬山揪住王正浩的领子,眼睛都红了,极力压制激动的情绪导致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说我没有良心!当初我甚至下跪求你借钱给小玉看病,你做了什么?你什么都没做!你还敢来指责我没有照顾好小玉!要是你能照顾好小玉,小玉怎么会死活要嫁我?要是你有点良心,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小玉早逝?”
王正浩嘴唇动了动,正要反驳,陆裴荣适时上前,将两人拉开,道:“爹,外公,既然你们都觉得是对方没有照顾好我娘,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谈谈,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这集市人来人往,你们在这里吵起来,别人会怎么说我死去的娘?”
陆敬山与王正浩看了看四周,已经聚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只能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陆裴荣收拾好锅子炉子,拎进张大娘的铺子,对张大娘道:“那我们就走了,这些东西还要麻烦大娘看一下。”
“啊哦好,没事儿不麻烦。”张大娘推了推那炉子,拉着陆裴荣小声问道:“那个跛脚老先生是鹿鸣书院的夫子吧?你娘是他女儿?你爹看上去年纪不小啊,都快跟老丈人一边大了,你娘应该比你爹小很多岁吧?你爹这个情况,怕不是村里娶不上媳妇儿的老光棍,你娘怎么会看上你爹的?”
“……”陆裴荣不知如何作答,因为他也不知道。
他爹确实是因为家里不富裕而娶不上媳妇儿的老光棍,据说当年家里凑出来的东西,只能够他爹兄弟俩其中一个娶媳妇儿的聘礼,他爹把娶媳妇儿的机会让给了他二叔陆敬元。
这一让,就做了几十年老光棍,二叔陆敬元家三个孩子了,大女儿都出嫁了,他爹才遇上他娘有了他。
他娘为何看上他爹他不知道,但是感情这个东西,谁能说得清楚?
而且他爹只是生来贫苦,人并非一无是处,是个彻头彻尾的老好人,勤勤恳恳老老实实的干活,对他娘更是掏心掏肺的好,舍不得他娘受任何委屈,就差捧在手心上唯恐他娘的裙角沾染一点尘土。
所以,就算他爹比他娘年长十余岁,是个清苦的农夫,他也并不觉得他娘愿意嫁给他爹有多么的难以理解。
张大娘见陆裴荣回答不上来,也就不再究根问底,只是心里抓心挠肝想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却又不好直接去打听。
陆裴荣收拾好所有东西,走过去拉着王正浩的衣袖,道:“外公,您今日得空么?我们一起去娘的坟前和娘聚聚吧。”
陆敬山欲言又止,被陆裴荣直接安排了,“是吧爹?我们直接在娘跟前把话说清楚,娘坟前挺清净的,咱们一次说开了,是老死不相往来也好,握手言和也好,免得继续相互埋怨指责,再像这样在外人面前起争执对谁都不好。”
陆裴荣强硬的拉着两人往回走,陆敬山二人虽然没有说话,但算是默许了。
眼看就要走出集市,王正浩突然停住脚步,“我去买点香纸蜡烛和果子。”
王正浩跛着脚,一瘸一拐往前走,陆敬山叹了口气,两大步就越过王正浩,“我去买,你和阿荣在这里等我。”
陆敬山走远,王正浩愣住半晌,脸色难看的问陆裴荣:“他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我是个瘸子?我连给玉儿买点东西都不配了?”
陆裴荣无奈,“……外公,你想多了,你年纪大了,我爹就是单纯的开看不过去,怕您累着。”
王正浩眼睛一瞪,“嚯!说得好像他比我年轻多少一样!不就比我小六七岁吗?喝了这么多年酒,身子怕是早就空了,能有我身子骨结实?虚有其表还想再娶……”
可能顾忌到陆裴荣在旁边,王正浩最后一句话没有说完,但言下之意很明显,陆敬山身子这么虚竟然还想再娶,怕是有心无力。
陆裴荣面色一时难以言喻,只能道:“是我说错话了,外公您息怒,再娶这个事儿只是张大娘热心肠罢了,我爹什么话都没说,再说了,若是我爹真的能再遇到那么一个人,我其实不反对我爹再娶。”
“嗯?”王正浩吹胡子瞪眼,“凭什么?你娘吃尽苦头埋骨地下,你爹醉生梦死续弦再娶?”
陆裴荣摇头道:“唉……我娘的事我爹也不想的,他尽力了,若我爹是薄情寡义之人,又怎么会因为我娘过世酗酒多年?我爹这么重情重义,不会随便一人就娶回家的,外公你大可放心。”
王正浩无言以对,他本就没有立场插手陆敬山要不要再娶,而且陆敬山也算为玉儿守了十年妻孝,放在哪里说都是仁至义尽。
不过是他一个人意难平罢了,他的小玉儿……
陆敬山买了香纸蜡烛和一些果子,三人就去到王淑玉的墓前,点上香烛烧了纸,摆上果子,相对无言。
半晌,陆裴荣道:“爹,我从来没有仔细问过,你和娘是怎么相识的?”
“我……”
陆敬山看了王正浩一眼,王正浩也看陆敬山,他也想知道,眼前这个只比他小几岁的老农民,是怎么把他宝贝闺女蛊惑成那个样子的。
陆敬元看向远方起伏叠嶂的黛色高山,眯起了眼睛,“我在鹿鸣书院第一次见到小玉,她给王夫子送饭,穿一身鹅黄的衣裙,头发黑黑柔柔的,特别好看……”
“说重点!”王正浩打断陆敬山,他知道自己的女儿好看,并不想从别的男人口中听到这种话。
陆敬山摊手,“没什么重点,我那时候在书院当杂役,还是想着存钱娶亲,已经存得差不多了,四十岁之前应该能娶上一个媳妇儿,所以每天节衣缩食的,蹲在墙边啃干粮,小玉看在眼里可怜我,从那以后,小玉给王夫子送饭,都会给我带上一些吃的,还会给我带她新酿的酒。”
王正浩咬牙,问:“就这样?我是她爹才享有这个待遇,你凭什么让玉儿给你每天送吃的?她都没有给我带过酒!”
“因为小玉心善。”陆敬山回答得理所当然,“因为小玉人好,我承了她的善意,自然竭尽所能帮她做任何事,我心甘情愿为她做任何事,哪怕她要我的命我也给她。”
王正浩不屑道:“你可拉倒吧!玉儿心善对你好,你就是这么报答她的?把她娶回家跟你一起受苦?那你可真了不起。”
“我...!”陆敬山因激动绷直的身子慢慢软了下去,“你不会懂的,小玉从来没有给你带过酒你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因为你把小玉酿酒的家什都砸了吗?说女孩子不能喝酒,不能读四书五经,要读女德女训……小玉跟着我,我从来没有让她吃过一点苦,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存多少年的银子都给她买书买笔买纸买酿酒的家伙事,倒是你这个当爹的,可有了解过小玉想要什么她经历了什么?甚至最后向你借点救命钱都借不到!”
“我……我做这些都是为了玉儿好,她没有娘教养,自然不能跟我学,不能像个男人一样,要贤良淑德才不至于被人耻笑被人指指点点!”
王正浩越说越激动,道:“我没有把银子给你,是想让玉儿看清楚跟着你只能吃苦,并不代表我无动于衷无所作为,我让大夫给你抓最好最足的药,就是怕你没本事真的让玉儿病死,不然你以为你那点银子能抓这么久的药么?”
陆敬山接不上话,几人相对而坐,只余山间的虫鸣鸟声。
陆裴荣叹了口气,“人各有命,娘早早过世并非是哪一个人的错,按俗语来说,天王老子要收人,我等凡夫俗子又怎么拦得住?你们都以自己的方式爱着娘,或许娘早逝是很大的遗憾,但她生前必然是幸福的,你们又何必相互指责?”
陆敬山垂着头不说话,仔细看才知道他又哭了,只是不想让王正浩看到,可惜人哭起来的时候根本不受控制,王正浩还是看到了。
王正浩一时也红了眼眶,手足无措的拍了拍陆敬山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阿荣还在跟前呢,你都快入土的人了,能不能有点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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