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第十九章（2/2）

“这还不简单，”路西法恍然，淡笑着轻抚他的脊背：“我从前也跟他聊起过你，他会这么说，是因为他见过你对敌人时的样子。”

他话中的意味很明显，米迦勒一愣，看着路西法，一时有点拿不准他的意思。

然而路西法一语不发，他甚少表现出这副让人捉摸不透的模样。米迦勒后退了一些，把相贴的额头分开，语气平静而轻松——“也是，我们毕竟是敌人。”

随着这句话，两个人的身体都不约而同地变得僵直。路西法的手停在他的腰上，没有松开，也回不到刚才的亲近贴合，

“这个答案对你来说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路西法的表情没有变，仿佛对这个答案没有多少触动。

他们的视线一直相对，过了一会儿，路西法抿了抿唇，移开了目光。

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上，使得静默的室内像是多出了一片银亮的海。难得他们两个也会陷入无话可说的状态，米迦勒挪动身体想从路西法的腿上下来，但对方没有松手。

他有点无奈：“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米迦勒，”路西法不回答他，反而问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他的声音发紧，米迦勒听出这与以往不同，但他迟疑着想了想，还是没办法回答更多，只能轻轻摇了摇头，答道：“……这没办法说，太多了。”

路西法彻底沉默。他不再逼问他，也不说他到底想问什么，只是垂眸，让漆黑细密的睫毛盖住了眼睛，然后拿起米迦勒的一只手，从手背，一点一点吻到指根，又滑至指尖，吻得无比细致，像是捧着最珍视的宝物。他的手指抵在他掌心的疤痕处，莫名的，从这一片平静中，米迦勒感到不安。

那个疤痕留在他手里很多年了，它疼痛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米迦勒却从未忘记过它是怎么来的，他又为什么留下它。审判这个法术知名度极低，第七天知道的人都不多，何况是地狱。这么多年来他从未对路西法解释过它的来历，路西法也遵守承诺，再没问过。

路西法翻过他的手掌，注视着被忽略许久的伤痕，他没有吻它，只是问：“你手里这个疤，当初疼不疼？”

“……过去太久了，我不太记得。”

“也是，”路西法松开他的手，“你从来就不对我说这些。”

米迦勒收回手，握紧，声音却还算平淡：“父神说我自幼就不会诉说。我当时年纪小，问他怎么办，他却让我不必担心，因为总会学会的。”

路西法笑了一声：“是他说得出来的话。”他提起神总免不了露出一些嘲讽的神色，但这时居然没有，米迦勒不适时宜地觉得有点欣慰。

不管过了多少年，这位力量仅次于神的天使唯我独尊的性子都是改不了的，米迦勒闲着的时候想过，路西法这么排斥神，会不会就是因为神的想法跟他不同，偏偏又是世界上唯一强过他的存在，才让他如此气不顺。

想到这一节，米迦勒心情不由地变好了一些。

说起来很有意思，他很喜欢路西法，但是让路西法憋屈或是窘迫的事，总能让他心情舒畅。这跟每次他犯蠢了，路西法第一反应都是笑他，笑完再带着些愧疚来道歉，然后下次接着笑是一个道理。地狱那些年龄动辄破万的人精们不会在他面前说路西法的什么事，却不忌惮在他面前开路西法的玩笑，所以他虽然不是地狱的人，但接近两百年的时光下来，却有种很迷惑的，被当成自己人的感觉。

他再度在路西法的怀里放松身体，对他说了这个想法，路西法倒是答得平静：“我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确实没什么不好，”米迦勒颇为无语，他晃了晃脚，用洁白的脚背踢了踢路西法的小腿，“我哪天堕天了甚至不需要发愁怎么让魔王们接受我，反正都是熟人。”

路西法终于施舍似的瞥了他一眼：“你展开你自己的翅膀看看，哪里有要堕天的样子？”

天使如果信仰动摇，力量会变弱，羽翼的光辉也会暗淡。米迦勒的翅膀多年来都是一打开就“光辉灿烂得刺瞎了我脆弱的眼睛”——布菲说，的状态，所以对于他跟魔王在一起多年这件事，知情的人虽然难接受，但更多的是以为他一时入了歧途，而不是怀疑他要背叛天堂和神。

不过天堂知情的人数本来就不超过五根手指头，没什么好说的。

“万一呢，我就说说。”

“行，”路西法手臂用力抱紧他，埋在他颈间喟叹说，“你要是哪天决定堕天，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去接着你，免得你摔进了硫磺火湖。还有，堕天前可以顺便想想喜欢什么职位，地狱有的，随便你挑。”

“……你想得那么周全吗？”米迦勒露出一种感到匪夷所思的表情。

“还行，”路西法微微一笑，揉了揉米迦勒有些蹭乱的额发:“或者你让我想想，再设置一个职位也不急，总会让你满意的。”

米迦勒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逗笑了，肩膀不停抖动，最后还把脸埋在了他的肩上。

“路西法，”他突然说，“下次来的时候，你再带我去蓝月瀑布吧。之前去的时候都是白天，没有看到蓝月蝶。”

蓝月瀑布白天当然也是很美的，数不尽的小扇形金色叶片随着翻腾的雪白浪花一起冲下，像是无数的**和金叶飞溅堆叠，梦幻而奇特。他原先以为那里的树的叶片是金色的，结果飞上去一看，连绵的森林一碧万顷。森林里的地精说，那些金色的叶片不是树叶，而是休眠的蓝月蝶。它们白天被瀑布冲下，爬上岸，入夜时晾干翅膀再起飞，飞回瀑布上游的树林里觅食。

路西法当然不会拒绝他，意料之中的。米迦勒弯着眼睛看着他笑，然后又凑过去亲他。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先和路西法相处时很克制守矩的米迦勒已经变得有点肆无忌惮，他是很有分寸的人，但耐不住路西法——这个他最亲近的人，什么顺着他。乌利尔说他私下的脾气越来越像少年时候的他了，而加百列直白很多，说他幼稚又任性，让人很想打他。

米迦勒有些尴尬，又觉得好笑，没有反驳他们。虽然不曾明说，但他们都知道他跟谁在一起，但都渐渐地愿意包容他的任性。就连原先很接受不了的拉菲尔，现在也最多就是叹叹气。

他觉得很好，不再奢求更多。他从未有一段时光，会像这样快乐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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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唉，爱人闹脾气了，算了不跟他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