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满城黄金甲 之三(1/2)
夜纱轻笼,星宿晦明。行宫大殿上烛火葳蕤莺歌燕舞,觥筹交错间银杯内酒花似浪水光粼粼,通明的灯火映入清酒之上宛若盛着捧春潮明月,无论是坐于大殿朝南主位之上的永贞帝亦或是落坐于大殿两侧的众臣宫眷皆推杯换盏把酒言欢,宴上一派笙歌曼舞其乐融融。
至于不久前与我大煜达成和约的室韦,此番派来的使者竟亦恭谦敬敏并无任何跋扈自恣之态且丰貂珠宝之类亦贡颇丰,此虽令人欣喜未料,但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室韦此番的臣服献媚总令人我心下觉着有何处不妥但却难以说出个所以然来。
虽对白暮喧一个时辰前在我手心中所写之事颇感不解,但宁信其有不信其无,因而我便依其所言谎称身体不适而并未饮酒,如若遇上些难以推脱的应酬恭维我便以广袖掩面以做出假饮之态。
酒过三巡,虽大多人已是面颊酡红呈半醉之态,但我不着痕迹地扫视了番大殿却发觉仍有数人清明依旧,其一为左相斐欲清与其徒太府卿沈连璧,虽说俩人皆眯眼微倚故作醉态,但我依旧从他们眼底的清明察觉出二人并未喝醉。
沈连璧字念之,因其人好着白衣且出身于一白丁平民之家故而有“白衣卿相”之称,此人五岁作诗七岁成赋,九岁便曾舌战群儒,世人皆称沈连璧是让人不由暗叹“后生可畏”的旷世奇才,是能救民于水火的忠君之士。
而其在十二岁那年在前朝的室韦朝觐之宴上驯服有意挑衅皇威的室韦送来的那匹名唤“追风”的千里烈驹的勇敏举动更是令其名扬千里,而他凛然喝道的那句:“使节大人,不知您可否听过虎不与鼠相斗的故事,老虎贵为百兽之王自不会降低身价与小鼠相斗,一来损己之名望,二来助他人之威风,大人今日所见不过是我这一乳臭未除的毛头小儿,我泱泱大煜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多得是卧虎藏龙之辈。还请麻烦使者大人回去告诉贵国,倘若小鼠屡次挑衅虎威,便也怨不得老虎大开杀戒斩尽杀绝了!”更是被百姓们所津津乐道广为流传。
其二便是独坐于大殿一隅滴酒不沾的怀化将军齐麟,即便在此宴上他脸上依旧冷若冰霜,简直叫人怀疑他是不是不知道除了面无表情外这世上还有许多其他的神情。
此人虽为正三品下却为精兵金鳞军军队将领,重霄被定谋逆之罪于居庸关处惨遭杀戮清洗后原本兵力辎重之物皆不及其的金鳞军却代替其位,成为大煜中与楼船军(水军)云螭军齐名,皆极为精锐之卒,因而有“定南蛮有云螭,震北狄有金麟”之语。
金鳞军名取诗句“金鳞岂是池中物”,其士卒将领均披如云乌金护甲远远望去蔚然壮观。金麟军军纪严谨,十七条禁律五十四斩与十二转等级军衔制度,士兵皆经过严格筛选,其马具物资皆为上好且随军配备有投石连弩等精良武器,单单一把弓弩弓力便可达数十石!且在重霄军消匿后金鳞军便虽仍以骑兵为主但却增添了手持朴刀与陌刀等兵器的步兵阵列,以求扩大其职能势力,永贞帝任命齐麟为此军将领虽不免沾了其父的余光,但看其在围场上的举动想必也定是个一等一的青年才俊。
至于其三……那便正是叫我切勿饮酒的白暮喧,她既不像左相师徒那般佯装醉态,亦不如那金鳞冷面小将那般摆出副生人勿近的冰冷面孔,坐于大殿另一侧着一魏紫双鹤留仙裙的她眼波含水似醉非醉,与周匝的嫔妃侍女们所言甚欢,乐得自在,仿佛其人本就该生于这看似宾主尽欢实则各怀鬼胎的夜宴之中。
而见我的眼锋自她身上扫视而过,白暮喧便看似无心地举起手中的银质酒樽冲我略微晃了晃,而且还略带戏谑与媚意地冲我眨了下眼睛后,便在我惊骇的目光中将那酒水一饮而尽。
因白暮喧先前在我手上写下的那句话语,一整个晚宴我不仅未曾饮酒而且神经还极为紧绷,生怕一个不留意这大殿上便从哪个角落里生出些许变故,但当我略有疲惫地卧于寝宫的床榻都未见任何异样之时,我原本如弓弦般紧绷的神经这才放松了下来,我不由暗自失笑了番自己的草木皆兵。
一阵浪潮般困倦席卷上我的心头,我虽觉其古怪而竭力抵制但仍抗不住这让人觉着如溺深海般的缠人困意,很快便欲沉沉睡去。
在朦胧半醒之间,我却突然感到四周的温度骤然升高,一股甜腻齁鼻的气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门外先是由远及近地传来宫人们的失声惊叫,而是便是一阵凌乱嘈杂,逐渐还能隐约听见里头夹杂着的金戈刀剑铿然嗡鸣之声与cao着外域语言的咒骂!
见此情景,我心下霎时警铃大作,抽出藏于枕底防身的软剑便欲破门而出,哪想竟因神志困倦而跌落在地,想必是这糊焦味下沉浮着的甜味定有古怪!
眼见火舌袭面浓烟滚滚,木质横梁在火光中噼啪作响轰然倒塌,跌倒匍匐在地我赶忙闭息竭力收敛心神,在用力颤巍伸手揽过掉在一丈外的那柄软剑后,我毫不留情地用其在臂上狠狠一刺。
钻心的疼痛令我顿时清醒,被烟尘呛得喉咙灼烧般的我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才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已是一片火海的寝宫正殿,而正当我准备自后面破出之时,却听得偏室里传来一声嘶哑的哭噎——我这才想起顾京华还在这大殿偏室!
当冒着炙热的火光与呛鼻的烟尘将顾京华扯出行宫后,迷魂香的残存药性与不住的失血令我精疲力竭神情恍惚。
本以为后门外混战的士兵会较为稀少,哪想刚一冲出木门便有一身着暗红皮甲的士兵持剑冲我的面门劈来,然而他的剑刃距我还有数寸远之时却已被我袖中甩出的梅花针封喉而入终结了性命。
趁此罅隙我急忙拽住因惊骇而愣怔在地的顾京华朝前飞奔去,但不知为何这群本该在前门与随行护卫的禁军对峙的士兵却对我穷追不舍。见我以暗器银针击毙数人,许是想乱我心神这群士兵转而自背后朝顾京华袭去,我只得将顾京华护在身前替她生生挡下那一剑后化开攻势,趁其扑空之时驭剑猛击其褪窝令其倒地。
又反手横劈数人,我身上的衣衫早已被不知是他人还是自己的鲜血所打湿,粘稠而温热的血液如海蛇般游戈黏附在我的脊背臂膀之上。不知疾驰了多久,当我与顾京华借着夜色为掩护窜入一片麦林后听见追击的震耳脚步逐渐远去后,我这才放开了紧紧攥住的顾京华的手腕,脱力在地大口喘起了粗气。
“娘……娘娘您……您没事吧?”
见我的肩胛与手臂上的布料已被鲜血染红,顾京华虽有些惊魂未定却也不至手足无措,而是咬牙撕下衣袖替我利落地包扎止血。
我只是冲她轻轻摇了摇头却并未出言回答顾京华的话语,血液的流逝令我感到身上阵阵发冷,我略微眯了眯眼睛视线也不由有些模糊,但也正因如此,平日里盘桓在我心头的种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却如水雾般悉数散去了个干净,令我的心中只剩下了最后的那三个令我牵挂担忧着的字——
白暮喧。
虽知白暮喧并未同我一道回到寝宫且凭借她那狐狸般的狡黠定会在此劫中安然无恙,但不知为何,在这生死一线的时刻我的心中萦绕着的却依旧是她褪去假面后眼梢脉脉含笑的妩媚模样。
在那队来历不明的追兵渐行渐远后,我刚阖眸松了口气,却又听见一众整齐划一的沉闷脚步自四面八方朝麦田包抄而来,军靴压踏在秋收后的高粱四周发出的细微声响在此时却听得如此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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