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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叛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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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近就听见尹沐在发脾气,这个距离都听得见,那可算得上是暴跳如雷了。说实话,尹肆担心他这个大师兄比担心自己更甚,毕竟近日他身体状况不太好,不能动怒,但这男人一旦发起脾气就谁都拦不住。他小时候脾气还是很好的,不像现在这个样子,兴许,是老家主的过世刺激了他。

尹肆还在考虑要不要在他大师兄发飙的时候进去裹乱,结果尹清又追了上来,喊了他一嗓子,房内的吼声突然就停下来了,这反倒让尹肆吓出了一身白毛汗,他几乎是僵硬着一顿一顿地扭过头去,就见房门开了,他那伟大的沐师兄黑着脸,命令他进去跪下。

尹沐用手中长剑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他办事不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做不上手,定是受了当年的诅咒,只会为尹氏添加祸乱,毫无用处可言,这就非要杀了他不可。

说着说着就把当年老家主和二夫人的早亡,甚至近些年尹家的衰落也怪罪到了他的身上。

尹肆跪在地上抖的像窗外狂风大作下的小树苗儿,腹部抽痛得有些麻木,眼眶酸了又酸。虽然家门不幸他也很难过,甚至这次除祟女煞的事他也要负上责任,但其他的那些就有点儿欲加之罪了。

委屈,真的很委屈。

他记得眼前这人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和善的兄长,过去也对他甚好的。

坐在一旁的二师兄死说活说地把他大哥的怒气压了下来,对跪在地上的尹肆使了个眼色,尹肆就灰溜溜地逃了出来。

自大师兄秉性变得日益暴躁、总是挑理针对他,尹肆也曾动过离开的念头,可一直也未行动,大概是因为不知从此离开何去何从,便得过且过了。

险脱虎口,尹肆回到自己的偏室,翻倒在床上等着尹清拿吃得过来。他歪头看到一旁桌子上的药和布绷带,这才想起来小胖子尹丞不知跑去哪里了,他也不想管,翻了个身坐起来,打算自己给自己换个药。

他把腹部的绷带一圈一圈绕下来,慢慢揭开伤口位置的药布,那里仍然皮开肉绽,看上去有些吓人,但要说疼也并不是很疼,只是隐隐发热,不太好受,幸而今天阴天,夏日的温热也消退了不少,要不他都怀疑这药会让他的伤口灼烧起来。

马马虎虎地换完了药,尹肆半靠坐在床上,床边有木窗,木窗外是颗大槐树,再外面一点儿是堵隔墙,墙的另一边就是尹氏次子尹泱的房间。

尹肆有些不知未来要如何是好,若留在这里,日子过得会越来越尴尬,可要离开……

窗外下起了雨,从豆大的雨点到倾盆而下的雨帘不过眨了两下眼睛,槐树上的槐花开了垂下来,被雨打落的时候散发出一种糜烂的香气。

当年听学时师叔是讲过,传说中的罗刹安禳曾和尹氏先人是仙门师兄弟关系,后来因修了邪魔外道走火入魔残害师长,被他们几个师兄弟联合起来擒住杀了,死之前就立下了那种恶诅。后来仙门败落,他们就各自分了家,如尹家仍然坚持修炼自成门派,也有白家那样入世为官,或玄家那样成了一方巨贾。

这段历史其实是被当做仙家荣耀来讲的,诅咒没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所以起初大家都是不相信的,结果百年前出了件大事,让各家都警觉了起来,所以现在都有些神神叨叨。

正看着槐花走神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尹肆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推门进来了。

“真悠闲啊你。”来人一袭白衣,水色续衽钩边描着尹氏卷浪家纹,他手中提着个食盒,走过来摆在尹肆床头的小柜子上,“清儿说你刚才是出去找吃食的。”

他气息毫不凌乱,似是有急事找尹肆,却又微微笑着等他的反应。

尹肆挪着身子坐过来,翻开食盒抓起里面的点心,在二师兄面前也顾不上什么吃相,直接就往嘴里塞。

他知道他二师兄有话要说,但他不开口,他也不急着问,无外乎是关于大师兄的事情,既然他还未起头,那就是还在等什么。

点心太干了,尹肆拍了拍手上的渣子,捧着食盒起身走出内室,一屁股坐在外间的原木大桌边,提起茶壶摇了摇,听见里面有水声,就翻开茶杯倒了两杯茶水,一杯给自己,一杯放到桌上,回头示意跟过来的尹泱,请他喝茶。

也不知这茶是多久前的了。

尹泱显然不想喝,只走过来坐在了尹肆的对面,还未开口,门外又来了个人,来人怀中抱着个布包裹,正是尹清。

“阿肆——”

见来人进了门,尹泱就开口了,听他这么叫自己,尹肆就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于是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正坐好听他二师兄继续说下去。

“是兄长者,唯不想见自己的兄弟出事,你还是离开吧,我……无能为力。”

说到这儿的时候,他净朗的脸上才爬过一丝无奈和悲伤。

这个尹肆叫了十五年二师兄的人,从自己最得意的门生那里接过一个粗布包,包上覆着一只竹叶棕丝斗笠,一并交了过来。

明明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偏要把自己当兄长看。

“……”

尹肆没能说出什么,接过包裹和斗笠,默默点了点头,“谢过师兄了,我收拾些东西就走。”

他想起前几日死在幽涧山林的那五位同门师侄,如果就这么走了,仿佛就像是在惹了大事之后为了不被责罚而逃走。

叛逃可不是小事,如果被抓了回去,最严重可能会被依照门规处决的。

不久前曾有一日晚上,尹泱来了他的这间偏室,跟他讲了很多话,但总之,只有一个意思,“你大师兄的脾气现在是越来越暴躁了,想保命,就快逃出去吧。”

这句话一出口,尹肆就明白了,他与尹氏这十五年的牵绊,差不多算是要走到头儿了,他也想苦心维持,可堪堪算是过不去了。

当年山火肆虐,他偷得一命,是被尹沐救起来的,虽说他没有“让大师兄宰了也算是还了他一条命的恩情”的这种想法,但也确实不想硬留下来了,走便走了,可他又确实不想背着“诅咒”、“祸害”这种莫名其妙的欲加之罪仓皇逃走。

“恶诅这种事情你我不信,但你不能保证别人都不相信,是名声重要还是性命重要?”尹泱劝他放宽心,只要能保全性命,以后什么都好说,大不了等他大师兄这种莫名其妙的暴脾期渡过去,再回来也不是不行。

于是尹肆就点了点头。想着他要背着诅咒降世祸害同族、叛逃师门忘恩负义的名声,之后会有一大段日子,他都要像只过街老鼠一样偷偷摸摸四处躲藏。

交代了几句,尹泱就离开了。

尹肆抱着怀里的包裹望着里间窗外的那颗大槐树发了半晌的呆,然后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剥开包裹,里面是几套粗布衣裳,和一个半大不小的钱袋子,钱袋里面沉甸甸又疙疙瘩瘩的,恐怕都装满了碎银。尹二少爷办事一向细致,他知道尹肆这一走便要被师门追捕一段日子,穿着家服招摇过市反而会引得麻烦,于是准备了几身普通老百姓都穿的粗布衣,银锭子也都换成了碎银,用一点儿拿一点儿,免得一锭银子扔到别人面前,易惹事端。

尹肆抖开包裹里最上面的那套布衣换上,重新束了头发,至于尹家的白衣水纹家服,并不打算带走了。

他从外间柜子里翻出了个已经黝黑发亮的兽骨埙藏在了怀里,这是他小时候的东西,印象里是父亲的遗物,只是这个东西他怎么吹都不曾吹响。之后他又转身去抓桌子上那把陪了他十几年的长剑凤麟,手停在一半又收了回来——如果带着尹家铸的灵剑,反而容易被追踪——于是他只好舍了这保命的武器,转而从柜子的最下面翻出一柄桃木剑。

剑柄上刻着一个“沐”字,是当年他来到清水阁尹家,还未拿到适合的佩剑时,尹家大哥送他暂用的。

把桃木剑放到一叠粗布衣服上,尹肆抻起包裹布的两角死死系上,然后把它翻到后背,另外两角系于胸前,抄起桌子上胡乱扔着的水囊别在腰上,正欲推门出去,忽而又想起了什么,退回身子在内间找了笔墨,写下了几句话,走到外间,把纸张压在了凤麟下面。

他把他没法带走的这间住了十几年的偏室,和那些没来得及告别的养了好久的动物植物都托付给了尹泱,最后一句,是对“长兄”尹沐道的歉意。

雨天,守卫多都被唤进了室内,尹沐近日身体有恙,雨天更是对尹肆的日常作息不闻不问,何况大家都以为尹肆有伤在身不可能闹出什么事来,这便就是尹泱说的最好的逃跑机会了。

从侧墙翻出,尹肆压了压斗笠,一瘸一崴地摸着树干踩着泥地往外走了一大段路,然后向着清水阁的正门方向绕了过去,长长的石阶另一边已经看不见清水阁的门廊,他跪下来,摘掉斗笠,默默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磕碰到粗石地面的声音被雨水吞没了,在最后一拜之后,他保持了这个姿势有些久,然后还是抬头,起身,离开。

十五年的朝夕相处,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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