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2）
上元节夜晚。
漫天的烟花化作一道道炫目的光束，像是流星一般四散化尘。
人声鼎沸的大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走马灯晃极人目。街上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笑意，沉浸在节日的欢乐气氛中。
可有一个约摸四五岁的小姑娘却格格不入。只见她一张玉琢粉嫩的脸上尽是气鼓鼓的神色，瞪着一双扑闪明亮的大眼睛，而奇的是，她的瞳色竟是血红。
小姑娘紧接着又嫌恶的拨开一双双拦在她跟前的人腿，边拨嘴里还咕哝着：“切，臭道士，成天不让我下山，还以为有什么好玩的，结果除了人还是人，憋屈死了！”
楚致尧就是进入了这个小姑娘的神识，此刻不禁两眼翻天，默默腹诽着：“呵，姑娘您憋屈我也憋屈啊！这一下午加一晚上您除了在人群中跑还是在人群中跑，我除了看见人腿还是看见人腿。有道是由矮入高易，由高入矮难。我真是……”但他转念想，一般只有不得善终的人才会有怨气，又难免围着小姑娘唏嘘起来。
小姑娘又挤了好一阵子，终于挤到了一处较为空旷的地带，连喘了好几口气，才再度抬起眼眸来打量四周。忽地目光就落在一家糖人式样很新奇的摊点上。她的怒气一扫而光，扬起一抹自带魔气的笑意，便向摊点走去。
只是还未曾走上两步，小姑娘就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倏地放大了好几倍，在耳边异常清晰，连带着她的身形都是一滞。
紧接着一种难以忍受的热望钻进了她的四肢百骸。
她好想……见到血腥！
楚致尧此时感同身受，微微蹙起了眉头。这小姑娘竟是个灵魔，还是个魔性难抑的灵魔！
“哎，你们瞧瞧，这是谁啊？”
“这不是孟道长新收的徒弟，小魔女执熙嘛！”
“切，她还真是命好，不过是琴身中衍生出的脏东西罢了，居然就做了孟道长的首徒？”不知从何处围来了一群十来岁的少年，目光或嫉妒或憎恶地盯着小姑娘。
执熙原本低着头，看不清她的神色，此刻却忽然抬头恶狠狠地看着一众少年，血瞳泛出妖异的光芒。她咬牙道：“谁拜了那臭道士为师？自以为是的棺材脸，也配给我当师父？”
一语激起了少年们的怒气。孟道长年纪虽小，却凭一人之力守一方安宁，是他们心里十分敬重的人。
“你看看她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孟道长！”
“今天我们还非要替孟道长教训教训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魔女！”
“看什么！打她呀！”
于是，重重的一拳便落到执熙柔嫩的小脸上，小脸当即红肿了一片。不给她喘息的机会，众少年群起而上，拳脚相加，毫不惜力。
执熙心中怒火大盛，引得欲见血腥的热望更加抑制不住……
她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扯中其中一个少年，对着他的脖颈就咬了下去！鲜血几乎是喷涌而出的，溅了其他人一脸一身，他们都愣在了原地，包括不远处的人群。而执熙才不管他们反应如何，自顾自贪婪的舔舐着唇角，俨然一副舒坦了的表情。
“啊！！！”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
人们惶恐起来，纷纷丢下了手中做了一半的事，四散奔逃。骚乱引来了驻守此地的世家大族子弟，他们惊然相觑后忙捏剑诀召出佩剑，剑锋凌厉地刺向执熙。
可是没有想象中剑剑入肉的声音，反是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灵流“叮叮”几声击中剑刃，把它们一一弹了回去。
众人的目光纷纷投向那道灵流来的方向。
来人一袭素白道袍，背负古琴，容颜丰神俊朗，仅仅十七八岁的摸样。只一点，此人表情太过严正刻板，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年纪应有的表情。
执熙一曲动天下，风月华霜孟卿言。
哎等等等等……楚致尧通过执熙的视角，仔仔细细看了看这位孟道长。严正刻板……这表情他怎么总感觉似曾相识啊？在哪里见过呢？
“原来是孟道长。”世家子弟松了一口气后向孟卿言施了一礼，他亦规规矩矩地还了一礼。
执熙在旁边不以为意地哼了一声。
孟卿言轻扫了他一眼，才道：“贫道教徒无方，惹此大患，还请各位仙友将她交还于贫道，贫道自当清理门户。”语罢居然向一众人等作了一个长揖。
众人直道不敢。其实大家都很清楚，当初执熙刚化灵时，孟卿言一时不忍留下了她，那便不会轻易再杀她。现下执熙心性微稳，孟卿言必然是教导大于残杀，但没有人敢说什么。
执熙则觉得孟卿言总对这帮人谦恭有礼，实在是太没用了，压根教不了如斯桀骜的她。
众人撤离，准备去安抚受惊的人们，周围终于安静了不少。
孟卿言的目光落回到执熙身上。忽然，他伸手甩出一记灵力暴击，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她。
执熙几决五脏错位，险些一口血喷出来。还未等她反应，孟卿言一如拎小鸡一样提着他的后领将他拎了起来。
“这一下，算是替被你杀死的人还的。”
执熙的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她挥动着小小的手臂，奈何长度不够，够不到孟卿言，只得恼怒的大喊：“臭道士，你就是个八十岁顽固老头！你干什么！放我下来，混蛋！”
而孟卿言已然拎着她走了好远。良久，他眸色一凝，依旧是冷若冰霜的声线：“那就变强吧。”
闻言，执熙挥动的手臂猛地一顿，安静了下来。她有些怔怔的望向他，似乎没太听清他的话，小声问了一句：“什么？”
孟卿言似乎有那么一瞬也怔了怔，不过还是选择继续道：“或许你我注定不同道，或许我注定教化不了你。那么变强吧，至少不要再被人欺负。”语罢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如玉的面庞上那一点叹息与心疼稍纵即逝，又恢复成了肃然的模样。
执熙被关进了长筠洞思过。但直到她被丢到洞中，她也只是下意识拍了拍洞门：“你这个……”
至少不要再被人欺负。
执熙的耳边忽就会回起孟卿言刚才的话。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化性出世，就成了他们口中十恶不赦的魔女。为什么她以前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却像个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现在仔细想想，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
她不是草木，又比寻常人类有灵性得多，怎么会感觉不到？从前她桀骜到只知道与那些欺负她的人硬碰到底，实在忽略了太多东西。一直以来，是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她，是他力排众议执意留她在身边，说什么灵魔许分善恶，可尝试教化，不需赶尽杀绝。
此刻，她也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不让她下山了……
执熙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违心地暗骂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么多。她想再向以前那样随性地骂某人两句，却突然像是被什么扼住了咽喉，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我刚见到她的时候，她才那么大一点，小小的像个团子。
那时她正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林华山的一株海棠树下。绯红的花瓣漫飞，落了她一身，便与她那一双妖异摄魄的血瞳相互映衬。
见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居然对我咧开粉嫩的小嘴，笑了，笑得眉眼弯弯。
我的心一动。
我也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自幼起归入道门，从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一个人云游，一个人除妖，一个人弹琴。
本来孤独习惯了，也就没什么了。可而今忽然间见到她，我才觉得，从前的我是孤独的，真的太久没有人陪我说说话了。
所以对于她，我不太能明白自己内心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希望她可以留在我身边。
后来我才发现，她竟然是执熙琴衍化出的琴灵，而且，是个魔性很重的琴灵。很多人都劝我除了她以免后患，我看着她想了许久，最后还是选择放下了手中的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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