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怪物与神明(1/2)
【第一百四十九章】怪物与神明
“可是那这地下的一切——!”白孔雀沉默得久了,再开口的声音就难免有些嘶哑,压了火气就难免发沉,他闭了闭眼,又把那火气压了下去,尽力去把那声音压得沉稳,“我同你讲终将消亡的结果,你却要跟我说过程的昳丽……那有什么意思呢?这地下的一切又该怎么算呢?”
他竭力用一种近乎温和的语调去说:“‘它曾经有意义’?那现在呢……!”
但那声音就像是被按下去的葫芦,因为让它浮起的根本总是还在,所以也总会在人疏忽间浮起来。所以他又顿了顿,再次下压了调子,终于让那声音近乎一种甜蜜的温柔:“‘万古长空’,或许起点和终点本也没什么差别,太过追求过程中的殊异其实也没什么意义,人不是每时每刻都能记清过去的,人是活在当下的。你大可以去对着那些被摧毁心智的东西谈谈过去,看看那已然无功的徒劳还够不够动人?”
“我没在说你——”
“我说的也不是我!”
他二人抢得都有些急了,但是很快白孔雀仿佛回过了神来,他脸上的表情也倏然就淡了,他闭了闭眼,眼睛弯成弯弯的两线,随着他偏头像荡开两抹弦月,于是缭绕着他的也就只像是笼月烟似的淡了。
“……江公子,不,独孤公子,你看看我站着的是什么地方。”
他站在悬崖边……不,擂台,是异兽馆的擂台,他想说的是他正站在异兽馆里。而这让江扬光从直觉就已经开始感到忧心。
“异兽馆也没哪里好,所谓三尊的手段其实也没什么,但至少他们证明了一个很简单的事实,人是可以被驯化的。”
这种话,大概江扬有生之年都不会希望听到。
“这是事实,”但是白孔雀的语气是那么冷静又理性,就如同陈述的真是事实,如同事实就是如此“就像我之前说过的,人是可以被教养成虎狼的。”
当他说及“事实”的时候,他竟像是又找回了那种完全可以掌控自己情绪的自在,他甚至竟还有心玩笑般,悠然地说得轻谑:“周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爱瞎编些本子,有一段时间可能是被北楚虎视眈眈压迫得狠了,就也觉得他们的天子也该有点什么所谓的‘虎狼血性’了。你看几个也就知道那路数了。他们最喜欢写的所谓‘开窍’就是杀人,就好像杀人居然是一种仪式,好像他们要靠杀一个人祭天才能学会心狠手辣一样。但其实杀人不重要,为什么杀才重要。他们并不明白真正自小习得的残忍,那种耳濡目染的、真正被从小教养出来的残忍。不需要特意去杀一个人来祭旗,因为真到了杀人的时候他们也不怕,那就只是如此水到渠成。
这种残忍显露得早到看起来几乎都像是所谓的‘天性’了。楚人也爱吹嘘这种所谓的‘虎狼天性’。
但其实不。我发现如果想的话,这种所谓的‘虎狼天性’也是可以轻易就被驯化成奴性的。真正的野狼尚且能被驯化成狗,更何况是一群人呢?他们只是还没有遇到过足够强硬的手段,就狂妄地以为自己坚不可摧了——”
他微微停顿——“你也很狂妄”的隐意被留在了那里,但显然彼此都很清楚——他只是轻飘飘地略了过去,好似体贴。
“那所谓的虎狼天性不过是后天教化的,奴性也可以。”
他只像是多此一举地说了句不怎么重的,语声至此落停,却在空荡的人造“山谷”里仿佛无声地回响。但这周遭其实有的也只是风声,迅猛的风打散了一些肖似柔软的余韵,冷酷地像有实体的风墙,拍散什么也都拍散得强劲、彻底。他又一次下压了调子,更柔和了些,亲和温雅得几乎都像是真的了。
“其实想要变
得不与寻常相同很容易,或者说想养出些怪物也很容易,只要要他们坚信一个想法——我和他们不一样。既然都不一样了,那许多所谓人性的束缚也就不存在了。成功的,就能长成被鼓吹的所谓虎狼;失败的,或者被动的,就能成为所谓的怪物;而其中特别成功的那些……也就可以变成三尊那种所谓的神人。”
白孔雀似乎随意地指着身后,而那身后就是看台,是理论上与这台下擂台上的怪物完全相斥的另一群人。但江扬一时间却不由觉得白孔雀口中的“怪物”并不单指那第二种。
他看着风在白孔雀脚下,吹动了这人的衣摆,也像是能穿透他,一切都有种过于通透的清醒和过分坦然的平静,像久病后那种好似清醒却又让人茫然的空白,仿佛给人以许多思考的余地却反而更觉不出那种在切实思考的实感。好似诚实,却并不令人快活。
他恍惚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这类的话羌霄自己也大概是说过的。
如今的白孔雀只是淡然又平淡:“我其实是一个不怎么能够重视形式的人,大多数常人道德上的约束,我其实并不确信我真的有。但是现在我渐渐觉得人类或许真的需要道德的束缚,因为他们轻易就可以变成无定形的怪物。”
他轻笑了一下,未见得真是对前者高看了一眼,但着实却像是对后者轻视了许多。
“不过说怪物倒还高抬了他们的力量,他们更多就只是崩塌成没有形状的烂泥。”
他说这些地下的怪物又哪里是怪物,他们不过是被养歪了的人,或许常人的外形的确就是一种虽然最肤浅却也最坚实的约束了,于是一旦失去了这层套子也就能让他们更轻易地溃散到不成人形。
“其实人大多也本就没什么特别,不过是看环境怎么教养,轻易地也就能被养成怪物或是庸才。”
他的语气实在太平淡了,反而有平淡的讽刺。他实在擅长用那种习以为常般的平淡让人感受到一种极微妙的讽刺。
就好像……“人或许就是荒诞的。”
他的态度越平静,甚至越像是几乎可以包容万象的平和,那种感觉就更让人如鲠在喉。
江扬咽不下去,或许他永远都无法妥协去咽下这根刺,他没办法任它如流水随意过了,哪怕那东西留下才是停不下割肉的刀子。所以他哽住声音反问白孔雀:“其实在你心中那些杀人如麻的和甘愿被奴役的都一样是不是?不过是难听点的说法就叫人怪物,被如今世上风气追捧的、好听点的就叫……随便什么东西。所谓的超常、非凡、不同寻常也不过都是异化,一旦从心里开始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这种异化也就可以轻易达成了,是杀别人如草芥还是觉得自己卑贱如泥也不过都只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
他长久地沉默,像是被自己从白孔雀的话里剥出的意思哽住:“可是认定自己不一样……难道就不能是什么开心点的比如‘成神成圣’之类的不一样吗?”
江扬之前的话不但让自己哽住,也让白孔雀渐渐抿直了唇线,神色微冷,不经意泄出点沉郁的晦暗,直到这句让他像是听了个笑话,他也终于压不住那阴郁脱口地讽刺:“……难道你还真以为现实里有什么‘成神成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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