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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桃李春风一杯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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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桃李春风一杯酒

“……师父!你怎么会来?”

“你与你师兄失踪三日,我自是要出来寻的。”

江扬笑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师父——那阿霄呢?”

“说了多少次要叫师兄,没大没小的——”恒阳假意教训了他一下,就也微微叹道,“你小子还说呢,我还想问你你师兄去哪儿了?他身子骨弱,你不是素来不会同他分开得太久么?”

江扬也只有无奈道:“这事说来话长,方才我在下面打了一架,就让阿霄——”

“嗯?”

“——师兄……阿霄师兄,让他和别人先上来了,可惜走的路大概不同,就也到现在都还没找见人呢——”

恒阳老人的长眉微微压低,这才多少有些认了真:“人心难测,除你兄弟之外,对于外人,不该过多信任。”

江扬不由皱眉:“可是师父你不是说战场之上死生相依,大巧若拙,心以心交,不宜想得太多吗?”

“那便是战场上的事了。”恒阳却是长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不似在意道,“古来同甘者难共苦,反之亦然,这世上能始终并肩走到最后的又能有几人?你与你师兄少年相交,意趣相投,结识于孱弱,互相扶持而立,此等际会何其难得?又是你二人这般……难得的性子,总该是比常人更亲厚些才好。”

江扬似有所理解却又似仍有些迷惑,只能皱着眉挑些理解的关键认真道:“我会对阿霄好的。”

恒阳瞧着他的不解却是叹了口气:“可那是不够的……大多世人之于同甘共苦——真正关键的是在一个‘甘’字和一个‘苦’字,而之于你们这种心性的人,最重要的却是一个‘共’字……一个‘同’字。”

“师父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怎么听不明白——”

“外曾祖!”

恒阳难得微微顿住,循声望去,就望见了疾步往近前赶的容承。容承恭敬揖了一揖,才又道了一遍:“……外曾祖。”

“承儿……?”恒阳微有讶异,瞧见他身后不远扶着一个昆仑奴小臂缓步而来的羌霄,看出后者显然和他一路,就也不由挑了挑眉头问向身旁的江扬,“你说的外人是承儿?”

“嗯……我没说是‘外人’啊?”江扬歪了歪头,却是故意玩笑似的曲解岔了个意思,老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却也并不着恼,只是看着眼前三个小辈聚在一起,一时心绪杂陈,反倒不知该说点儿什么。

“先……您来了。”羌霄终于走到近前,迟疑了些许,开了口,眉眼微微低垂,就显出些略嫌生分的乖驯。

然而恒阳瞧着他无声一叹,却终究是温声和善地应了下来:“……霄儿,你同飞儿见过承儿了?”

容承不由侧目瞧向了他,也叫江扬思及之前三人间的争论并不算是愉快,然而羌霄面目不动,到底也只是平和似静水般道:“……是。”

恒阳这样精明的老人又怎会瞧不出他们三人必然有所隐瞒呢?然而瞧他如此倒也没有多问,只是微微沉吟,终究只道:“你三人……也好。若能互相扶持,也是极好的幸事。罢了,你先回去吧,你身子不好,山风寒凉,这里这么一炸尘土又重,莫要叫你难受了。飞儿?”

“是?”

“你送你师兄回去,我带人再看一看,等送了承儿再回去。”

“是,”江扬瞧了眼羌霄就又瞧回老人笑道,“那我们可真走了?师父您一会儿也小心些,山石炸裂刚刚落定,地下间隙尚且不稳,若叫普通百姓涉足恐怕容易踏空滑脱,您还是叫人先行封锁,待处理好了再放行最好。”

“行了,为师知道。”恒阳摆了摆手,像是有点不耐又漫不经心地将人赶走了。

江扬一笑,也似不甚在意地拉着羌霄就走了。陌生的山路并不好走,加上如今这种情况,羌霄就也任他拉着手走了一路——若叫江慕颜瞧见大抵又是一番质疑讽刺,只可后者因为容承远远见着了恒阳老人,就也被他命人先行送回去了。

恒阳瞧了会儿身旁不觉望着江扬背影的容承,却是淡淡道:“……你在想,这人貌似爽利简单、少年心性,心思倒也算是周全?”

容承面上微红,显然是被人说中了心事:“外曾祖……我……”

恒阳却只拍了拍他的肩,没继续说什么,只道:“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这迦叶山原本也是何其俊秀,登顶远眺也可望尽这满城的长安灯火,只可惜饶是巍峨大山也避不开内部蚕食,如今一夕崩塌也不过早有因由。都说沧海桑田,山平要千年,国易却不过百年——如今山且如此,国又如何?你开始为国事考虑,这没什么不好的。”

“外曾祖……”容承微微垂下头来,眉头微皱,神色复杂,却终究只能是沉默。

“只是……”这一个“只是”却听得容承不由心惊,犹疑地抬眼却只看到恒阳老人叹了口气,终归是道,“也不要对我这两个徒儿太差了。”

容承闻言一惊,急忙道:“我、我并不——”

恒阳却是一手温和又不容辩驳地压住了他肩头,明明轻柔,却又似在他肩上压上了本就存在的千钧重担:“外曾祖知道你想用他们——”

“我——”

“也知道他们想为你所用。”

话说至此,容承瞪了瞪眼,也只有默然地听了起来。

“飞儿,身为质子,却敢在质使之国明晃晃抢你大周子弟的机会学兵,也就必然料定了你或你父皇可能的忌惮猜疑,也料定了你们必然舍不得不用他一身本事——他敢这么做,可不是贪图些本事而鲁莽,而是他敢为你大周所用,敢借此展现他后夏结盟之诚——敢剖心给你大周看!”

容承不由震惊,竟也难得吃吃道:“可、可这……防人之心人皆有之,他这么做又岂非未免显得、显得有些……天真了吗?”

恒阳老人竟是点了点头:“他这孩子看来的确天真,做事毫无保留,简直是会相信什么‘天下大同’的傻事——然而,你可知这世上通人情晓事理的所谓聪明人又何其多?可最终能够做成些什么变革的却往往是那些敢叫天地换新颜的狂士,敢想前人所不敢想,敢粉身碎骨舍生忘死,才能成前人所不能成——

这点,承儿你怕是永远都学不会的,因为你太像你那个温吞的爹爹了,你太守稳了!”

恒阳老人对他素来偏爱,这次却似当真可惜,容承听他至此,也不由滋生些晦涩的不甘,他自觉自己心中想做的他外曾祖并不当真清楚,却不知就算恒阳对他那些展望事无巨细都清楚得条理分明也怕是仍旧这般觉得——于是此刻他就只能仍是不甘,却又不好多说,只得隐忍。

恒阳老人瞧出他并不当真信服,却是叹了口气:“飞蛾扑火,赤子灿烈,你光觉得飞儿‘天真’又岂知这‘天真’的好处,你看霄儿聪不聪明?他又对飞儿如何?”

容承想起了羌霄,又想到他外曾祖当前的问题,目光闪动,一时之间却也是说不出话来:“他看来是很偏向这朋友,可他看来也不像是那种会为了别人改变决定的人。”

恒阳老人沉默了须臾也只是叹了叹气:“……你见到的霄儿是不是锋芒毕现?”

“……的确。”容承想到羌霄,就像想到一些璀璨的黑钻,切面如此锋利,明明是如此叫人看不到底的极黑却又如此明亮得夺人——矛盾得让人无法不印象深刻。

恒阳老人却道:“可你不知霄儿原本不是这样,他不屑见人的话,可以闭门经年不出。他不想说话的话,别人甚至会以为他生来就是个哑巴!他感兴趣的东西不多,能动摇他的就更少。而若非料定飞儿首选是与你大周结盟……你以为光凭你一个大周能入他的眼?”

他这话却是越说越荒唐,也越说越让人震愕。容承自然是一句一句被震得更上一层,然而他却也深信他外曾祖并非当真荒唐,或许也是因此他才越听越震惊:“你、您——外、外曾祖您听说了什么?”

恒阳老人却是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我需要知道什么……?”

他悠悠叹了口气,却像是时光漫长,把遥远的过去和现在连到了一起:“我看到你想起他的表情也就大概能猜得到这几天的事儿了……承儿。你以为你已让他看高了你——不是的。是霄儿他让你以为他已看高了你,让你以为他可以为你所用,因为你自己争取来的助力你会更看重。可你仔细想想你又曾来得及真做些什么让值得他看重的么?他素来只看人做的,就算是飞儿——若非不是他的竹马之交,怕也不能如此得他信任。而你之所以能得他‘高看’,也不过是因为你本就在他的计划之中,你本就是他的瓮中之鳖——是你,是他想要的终南捷径。”

容承的脸色越听越差,到了这最后一句却反而好上了一些,他压着唇畔,胸膛起伏沉默了许久,却是低叹道:“他……他想要利用我?就让我以为我可以求……利用他——这就是他的想法?”

恒阳老人缓缓叹道:“……或许算是吧。”

容承得了这他本也没想得到的“答案”,也只不过是笑得更惨淡了些,更苍白了些,他低低笑得久了,也终究只剩惶惑的迷茫:“那我还能让他帮我吗……”

“所谓合作,哪有那么多真心相交?不过是各取所需。你又不是飞儿,于他就连取舍的先后都不用考虑,但那又如何呢?这世上又不是靠喜欢谁不喜欢成事的?”

容承眉头一动,却反而是不解得狠了,然而他张了张嘴没说什么,他外曾祖已是叹道:“你还不懂。这利不利用之于他来说是处事,不是目的而是手段,因为他想利用你,你才能利用他。因为他不会轻易信你,他也不是会尽忠于你的那种人。”

容承低头沉思得久了才保守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那便最好。”恒阳老人眺望向远山朦胧的夜色终究是道,“只是我也担心,你们尽皆心高气傲,你算是其中性子最软的,却又是如此身份,如今情势趋得你们齐头并进倒是很好,我只怕世易时移终是反生龃龉——外曾祖同你说句实话,估计你自己也怀疑你压不住霄儿,可其实就连飞儿你也怕是压不住的。”

容承这下终于抬起头来直直看进他的眼里,神色复杂似乎也一直只增无减。

“你不会真以为,若你大周当真重用了他——凭他的本事,你的兵,还动得了他后夏吧?”

恒阳叹了口气,也终究只道:“用人之法,若想施展其才就不能一昧靠压,然而君主之用却往往不得不如此,世道艰难,需要衡量的本就未免太多——这点你父亲做得最拧巴不过,也不用外曾祖来教你。你现在想要的少,可等你真正靠近那位置也就会逐渐明白了。

总之,无论你想怎样,我都只劝你最好先细细思出个定论,定死了,就一定不要改。”

容承沉默得久了,终究也道:“……为什么?”

“对孤执人行孤注事,最不可首鼠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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