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曾疑是飞熊入梦(1/2)
【第三十六章】曾疑是飞熊入梦
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
——《鹧鸪天》
这地下的通道曲曲折折,越来越下,铁车疾走,像是被水推着,一路上灯火时明时灭叫人很快就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其实就算不用靠灯火故弄玄虚,这铁轨也盘绕得蛇一样曲折,活像是打结打成了九连环的蚯蚓,又叫人如何能锚准之前的方向呢?
若真有人妄想能凭着记忆就测出这地下鼹鼠洞穴似的**从长安大道下延伸向了何方——却也着实是不切实际了。
而这地下的洞天被人为弄得如此扭曲,也大抵是不想叫人猜出那大本营在哪儿,如此一藏倒也算是藏得用心了,只是长安地上拢共就这么大地界儿,好好的地下被人挖成了这么个德行,这又算是怎么个意思?
还真当自个儿是蚯蚓,住在地下就当这整个地下都是自己家的了?却不知还当不当这里是皇城?眼里又有没有那些王法呢?
“这还真是……”江扬笑了笑,也只道,“嗯……别出心裁?”
“许也是只皮皮虾成了精呢——”
“什么?”
“我说‘皮皮虾’。”
羌霄突然开口,语调轻轻淡淡的,突兀得旁人都是不明所以,就连江扬乍然听到也先是愣了愣,然而听羌霄重复了一遍,却也恍然明白他是借用了姒无忌当初对他的挤兑,这个梗也只有他们两人知道,旁人自然仍是摸不着头绪,而江扬听了……就也终于忍不住失了笑。
可怜他捂住肚子,压住声音,还是笑得猛弯下了腰:“是、是、是挺皮的——”
瞧他笑得把旁人都看蒙了,他也只像是不觉得也不在意。只自顾自笑得直喘,前仰后合得简直像要笑疯了,倒是一旁安安静静站着的羌霄还是那么副平平淡淡的样子,就好像自己什么也没说,不过歌红儿在一旁仰头瞧得仔细,就觉得他嘴角微抿,多少有些像是在笑的。
等江扬笑够了抹抹眼泪儿,后腰靠在铁车的边沿上,一手仍圈着羌霄的腰,像是这铁车质不过关冲得太猛再把人给甩出去。
这铁车沿着上下起伏曲折的轨道时快时慢,有时陡然一个下冲活像是将千斤坠掷了下去,虽是有几条牛筋做的皮带可以将人固定在焊在车底的“座位”上,却也着实是风驰电掣得吓人。
哐当哐当铁器相撞的声音像是谁也不跟谁客气,你听着那响儿就跟敲锣似的,也就能想象出这车给人的感觉有多不靠谱。
像是厚铜面发出的响儿,不是敲在人的耳膜上,而是直接就震进了人的胸腔里,轰隆轰隆的——都没有隆隆的回声,而是直接一下连本音带回声,震得胸腔都像是皮包的鼓,内部都像是空荡荡的山坳坳,任雷声轰鸣,充斥其间,满当当得像能鼓出风来。就连那雷声也像是潮水,是厚实的、充满质感的。
歌红儿也被这潮水似的金鸣震得想吐,那明明眼瞧不见的肖公子却恰在此时回头递来一片浅绿色的糖片,看来像糖,闻来却有点薄荷味。
“含着吧,止吐。”
对方的语气平淡,歌红儿却有些不好意思,窘迫地去接,纤细的手却被铁车抖得直在那冷白的掌心来回划了好几下——这若放在男男或女女之间应该也不算什么——其实就算真放在男女之间,这种情况,事出有因,又能算得了什么?毕竟今人也不如古人那般苛求男女之防了。
可歌红儿面皮薄,竟觉得这看来活像是自己上赶着占人便宜,虽然现在周遭的环境一片惨绿也看不出什么旖旎暧昧,冷白的手如今看来也根本不白,甚至惨绿得多少有些骇人,她却总还记得那双手在月光下白得多么像是玉做的,像是溪石——虽不细腻柔软——却也绝对是巧夺天工的好看,也的确叫她看了一眼就总也忍不住回忆——
现在倒像是应了个“瓜田李下”的由头,她就更觉得难堪,霎时面皮红得在绿光下变了颜色,急得眼瞅着竟像是要哭出来了。
自小眼睛好得自己也没办法的江扬看得直愣,也不知这场面咋就发展成了这样,于是也只有暗暗叹了口气,见不得人小姑娘瞎想得难受,干脆伸手拿了羌霄手里的糖片塞给了歌红儿,嘴上却是话锋一转就又扯到了天南海别,只假装看不到歌红儿的尴尬。
而后者又见他们热闹地聊起了别的也这才好些,却又不觉有些落寞,自己把糖含进了嘴里,果然那东西和闻起来一样都是薄荷味儿的,有点刺激,但也确实叫人不太想吐了。
她小心翼翼地蜷起舌头,用舌尖翻过了糖片,磨蹭了下舌苔上融化的糖水,一点点咽进了喉咙——
甜的,又像是沁凉。
她不觉偷偷地抬眼去瞧那肖公子,觉得后者的侧脸好像更惨白了些,虽是洞穴里光线幽绿,但她看得仔细,于是根据光影的变化、色差——还是觉得那人的唇色快要与本就白得非人的面色无异,像是被疾驰的风沥去了血色。
铁车沿着弯弯绕绕的轨道拧巴着飞,就算这深入地下的洞穴中原本一丝风也没有,也会被这飞湍瀑布似的势头对冲出疾风来。
“飞流直下三千丈,疑是银河落九天——”
江扬笑笑,却是闭眼睛享受着那扑面的狂风时忽然“诗兴大发”,可这风虽不冷,割着人的脸皮却也是疼的。
他却微微抬头,四肢舒展打开了胸廓——像是若非一手锢住了羌霄的腰,大概就要干脆伸开双臂享受起来了一样——他竟像是很喜欢这吓人的地下铁车,抑或是喜欢这宛如御风而行的速度的——
到底是仗着武功高强,如此肆意。
他这么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也叫白城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难道就不怕吗?”
“怕?”江扬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是笑得仿佛有理有据道,“所以我抓得很紧哪——”
他的确一只手抓着腰间的牛筋绳,却甚至不如他把稳羌霄的那一手用心。
羌霄被他揽着腰,姿势多少让前者显得有些弱势,虽然羌霄的确不如江扬强健,这是事实。
可奇怪的是,有些人明知道事实如何,知道自己如何孱弱无能,却大多还是不愿承认的,甚至有些人明知有危险还非要跳着脚去以身犯险,从某些角度来说,羌霄有一些是像是那种人的——因为他顽固,他独断。
也因为他体质的确孱弱,也的确曾经以身犯险。
当日西郊遇袭他是如何孤身应敌的,江扬也应该还记得清楚。
他也不爱于人前示弱,也不爱拉下面子,总爱端着副姿态,不爱自曝短处,不屑失了风度,高傲孤峭——
可却也最是不屑遮遮掩掩,不屑枉做找补遮羞。
他就是身体孱弱,那就算要人知道他身体孱弱也没有什么。
他就是坐不稳这疯得像是想要人命的铁车,若不被江扬揽着的确有被甩下去摔得头破血流的风险,那被江扬护着,也就没有什么。
他看来丝毫没有害怕,泰然自若地坐在那里,虽然气不定,神却闲——
他像是完全不怕这车,却也完全没有着恼。
哪怕江扬这一护护得好像他不是个男人。他也没有因为面子或是所谓的“自尊”而冲人发火,更没有不识好歹地说江扬“多此一举”,他就只是平平常常地坐在那里,坦坦荡荡地接受了江扬无声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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