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1/2)
期许到底没有成真,向迩叫伙伴堪称玩命的极速漂移晃得险些吐出胆汁,一等摸上车门就逃跑,比着双手要对方远离自己三米远。里欧笑得弯腰,招着手像哄一只小狗崽,混不吝地解释自己只是想玩些新鲜的,没必要这麽抗拒。他言之凿凿,向迩信以为真,可靠近一步就被猛扑来的身影勒住脖子,他急忙挣扎,里欧不放,两个男孩打闹着走进医院大楼,正面碰上吊着条胳膊的朋友贝拉。
贝拉是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姑娘,和里欧住同一社区,学校也同在主校区,比起仅仅认识三四年的向迩,按理说她该和里欧更熟稔,现实却是她有一双“足够看穿你所思所想的眼睛”,自称可以穿透向迩心肺发现那里头的忧郁和偏执,因此她更爱这个神秘的男孩。如果不是手臂跟脖子吊在一块儿导致热情难以传达,按她脾性,见到久别重逢的朋友大概是立刻跳上后背,照着面颊就是三个吻,向迩早该习惯。
一番寒暄,贝拉被问及出事理由,她也纳闷:“我像往常一样从学校回家,要过人行道,突然从拐口窜来一辆车,直接往我这儿来。司机像个疯子,我很确定他能从后视镜里看到我倒地,但是他没有任何表示,又把车开得飞快,就这麽离开了。”
里欧猜测:“也许这是位驾驶新手。”
“但我并不认为他可以在造成事故后装作若无其事。”
“那也许他是你上周在酒吧拒绝的花花公子。”
贝拉原想骂脏话,音发一半想起身边还有一位乖宝贝,吞下后半句,只说一声“闭嘴”。
乖宝贝向迩无知无觉,耐心地问:“你报警了吗?”
“当然,但他们告诉我那路段人少,没有监控,排查后更没有目击证人,”贝拉被男孩们照顾着坐进车里,回忆道,“于是我问,难道我就要挂着这条伤残的胳膊两个月,无法工作不能正常生活,而我连到底是谁造成的这一切都不能知道?好吧,他们告诉我也许是的。”
里欧附和:“太糟糕了。”
向迩却安慰:“或许你可以换一个角度思考,这场事故至少没有伤害你的生命,这是不幸中的大幸。”
“行了向迩,别拿这种废话搪塞我,它毫无用处。”贝拉拿他和稀泥的态度没办法,真不知道他有时过于和气软弱的一面究竟随的谁。
里欧却想到另一件事:“艾米之前出车祸,对方也是肇事逃逸。但她远没有你幸运,她右腿伤得很重,医生说她恐怕这辈子都没法再跳芭蕾。”
向迩沉默,贝拉半晌接道:“去他妈的。”
他们将女孩儿送回家,贝拉下车后站在门前挥手致意,向迩正偏头和她告别,忽听里欧道:“贝拉其实是个很性感的女孩儿,是吧,我猜她每回去酒吧必然会带一个男孩回家。”
“你说什麽?”
里欧左手架着窗沿:“贝拉是个性感的女孩儿。”
“她一直很美。”
“不不,这种性感是无意的,不是肉l欲和风l骚,只是性感。我想如果我们是在大学碰见,或许我会选择和她有段情缘。”里欧发动引擎,听语气颇为可惜。
“然而你们不是。”向迩笑着替他做结束语。
离开贝拉家的小木屋,天已半黑,按原来路线,不过十分钟向迩就能到家,偏偏里欧心血来潮想外出兜风,向迩叫他绕着城区一圈兜下来,原先轻微的鼻塞咳嗽几乎变成重感冒。他又饿又困,半梦半醒间将围巾塞进大衣领口,但中间还是空出相对单薄的一块,总觉得有风往里灌,冷得人面皮发紧。驶入街区,里欧徐徐踩刹车,向迩好容易从昏睡中挣出些精神,往后备箱取行李,绕到车边见里欧也跟着下来,他茫茫然的,被提示往前看,才发现家门前的小草坪上铺了一层薄薄的雪,雪上点满几十盏小圣诞灯,框在宽阔马路前的一小片灯海,趁着夜色闪烁。
“‘圣诞灯是圣诞老人经过的痕迹’,我还记得这句话,”里欧走至他身后,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礼物,“上次圣诞节你缺席,我们交换礼物的环节你也没有参与,那现在补给你了,Merry Christmas!希望你不会介意短暂的迟到。”
那礼物盒方方正正,大概向迩两只手掌大小,面对朋友突然的温情,他有些招架不住:“抱歉,可是我没有准备。”
“没有问题,这也算是我祝贺你平安归来的礼物,”里欧说,“虽然很想让你现在就打开看看,但你大概更需要先转身。”
向迩疑惑,应言转身,却看不远处的路灯下立着一位银发老太太,她拄着手杖,朝他走来,步履从容而缓慢,背后跟着一只步伐轻盈的布偶猫。一人一猫到他跟前,猫叫着往他身上攀爬,老太太则送他一句迟到的圣诞节快乐。
他反应迟钝,更多是条件反射:“谢谢你,史密斯太太。”
老人掉了牙,两片嘴唇干枯紧皱,笑时有嘶嘶的漏风声:“我以为你应该给我一个拥抱的。”
史密斯太太身量娇小,向迩想要拥抱她须得将膝盖弯起一半,这才好和她齐平,抱得更贴合。他靠在这位老人的肩头,如同她亲生的外孙那样乖巧,直至和她分别,将猫送回她怀抱,也站在原地足足望她彻底消失才收回目光。
里欧抱住他肩头,替他提起行李箱:“被欢迎的感觉还不赖。”
“确实不错。”向迩说。
草坪的一地圣诞灯已是超出预料,可当进了家门,客厅居然还放着一棵巨大的圣诞树,向迩站在它身边,非要退离两步踮脚去瞧,才勉强能看到它的树冠。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里欧的杰作,毕竟他的朋友是聚会老手,为姑娘们准备惊喜也向来别出心裁,而这回尽管所使用的方式老旧些,补过圣诞的说法也听来幼稚又花哨,但对不久前刚度过一段糟糕心理阶段的人来讲,捧一束玫瑰从街头跳出身来,就连那样水准的浪漫,恐怕都能接受,更别提是今晚“迟到的圣诞夜”。
圣诞树顶放着一盒礼物,向迩伸长手够,无意将它扫落在地,他忙捡拾,发现那礼物是条领带,宝蓝色,质地丝滑,边上小小的凹槽中放着一根浅金色的领带夹。他将领带放回原位,捡领带夹托在掌心,突然间没法把这风格的礼物将里欧联系在一起。
恰巧里欧从卫生间关门出来,看他面前小几上放着拆开的礼物盒,顺口问道:“喜欢我送的礼物吗?”
向迩问:“怎麽想到送我领带?”
“领带?”里欧反问,莫名道,“哪来的领带,我送你的是两张音乐会门票和一册动物标本,什麽领带?”
向迩愣怔:“你没有送领带,那这礼物是谁的。”
里欧在他边上坐下,抬起礼物盒上下前后地检查许久,半天恍悟道:“看我这记性,应该是你爸爸放的,包括今晚的‘圣诞夜’,也是他请求我们帮你补办的,我想大概是他知道你一直很喜欢过圣诞吧。”
向迩低头看着那领带和领带夹:“你之前还说你和他只联系过一次。”
“……”里欧以笑应对,死活不肯承认自己说过谎话。
“他是怎麽说的?”
“大约四五天前,他打电话给我,说你准备单独回来,余下就是他请求我们帮助你布置这些了。”
“所以你问我,他为什麽不和我一起回来的话,也是故意的。”
“……”
“我不能理解为什麽这些事也要瞒着我。”
“你爸爸说,你应该会更喜欢以朋友名头布置的惊喜。”
向迩抿嘴:“他就是这样,又自以为是。”
话是这样说,他仍将领带收进衣帽间,一屉饰物拉开,跟来门边瞧着的里欧不禁吹声口哨。他眼尖并且懂些门道,那屉领带、皮带及手表,每份都是够奢侈的品牌,满当一玻璃抽屉,更是价值不菲,可惜碰上的小主人幼稚又低调,平日连手表都极少佩戴,还记得一回随意挑选一块戴在手腕,进校便引起诸多揣测,毕竟新品,毕竟奢侈,难免招来艳羡。
但向迩厌恶这种内含歧义性的注视,回家后将手表摔在父亲面前,叫喊着自己再也不戴这些东西,气冲冲爬上楼,躲进工作室不肯现身,后来几天也鲜少开口,任凭父亲又告饶又诱哄,后来当真再没戴过手表等饰品。倒是一回从邻居家的小姑娘那得来一块儿童防水手表,粉蓝色,表盘是位迪士尼公主的面孔,色彩艳俗又廉价,他却很喜欢,把这只唯独受到宠爱的手表郑重塞进一众奢侈牌中,浅色系中乍然多了一道艳丽,父亲跟在他身后哭笑不得,却纵容他的随心所欲。至于他那天发狠掷表的理由,直到许久之后,父亲才明白那来源于何:他的孩子是曾经被集体抛弃过的人,嘴巴紧闭不是不在意,而是抑制着在意,在外豁达洒脱,任性委屈的一面便只好留到家里,在唯一亲近的父亲面前发泄。但是多矛盾啊,他可怜这个孩子的闭口不言,却也可耻地为这份特殊感到荣幸而熨帖。
没有聚会的圣诞夜过得无趣,里欧绞尽脑汁想为向迩闹些特殊的活动,但都被一一拒绝。向迩困得厉害,靠着门边,眼皮都要合在一块儿,听见引擎声响抬一抬,看车屁股消失,再半闭着眼摸索回房,往床上一倒。原以为安静片刻后是昏睡,可他睁开眼来,盯着天花板上两块交叠的光圈入神,那感觉仿佛他隐隐失重,总想这两天过得如走马观花,到头来回想,所有事都模糊,唯独左手手腕那截红绳和坠在底下的小月牙,摸在掌心还有些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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