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梦境北安(1/2)
阿满的头颅像一块烂土摔平在地上后,慕池秋身体一轻,一咕噜爬了起来,扫了一眼身下,已恢复成本来的模样。
老者、阿满、对面厅堂里人,以及那妇人,都消失不见了。
门外大雾缭绕,与之前从老者眼中看到的截然不同,时不时的有人影在迷雾中穿梭,有的步伐急匆,有的在门前伫立片刻又转身离开。慕池秋朝着那些身影追了出去,他脚下是一条宽阔的街道,周围的大雾比刚刚淡了许多,朦胧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这里的景色他有些熟悉。
北安城。
如幽魂般的人影,从他身侧走过,消失在浓雾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拦住一位正好与他迎面而过的男子:“请问一下。”他话还没说完,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子短衫长裤,是干工活的打扮,他的脸上没有五官,或者说五官都糊在一起,像一团混沌的迷雾,稍微仔细盯着他脸看,就有种要被吸入进去的感觉。
慕池秋赶忙松了手,那个男人保持着被拦住后的姿势,一动不动,他下意识的远离几步,那男人依旧站在那里,像个木头人。
这座城中没有半点声音,静的仿佛让人觉得失聪,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这座城一样死气沉沉,他们就像是这大雾的一部分,从前方出现,在彼端消失,慕池秋拦了好几个行人,他们脸上都没有五官,同那个男人一样。
无一例外,这里所有的人,都没有脸,而他们脸上像漩涡一样的混沌之雾到底是什么?
慕池秋有个习惯,只要脑袋里一想什么事情,就麻痹了感官,周围发生什么都注意不到,他思绪神游的向前走着,恰巧正前方有个童工模样的男孩,扛着一把铁锹,慢慢走过来,他瘦瘦小小的身躯扛着这么大件东西,显得有些不协调,铁锹把子直直的向前伸着,两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是这么巧,那把铁锹的顶端与慕池秋小腹之下,大腿之上的地方亲密相撞,咣当一声,铁锹掉在了地上,晃荡了几下不动了。
寂静的北安城,瞬间炸出一声哀嚎。
这力道不是特别重但也不算轻,慕池秋要害遭受到致命一击,痛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蹲在地上,蜷着身子,嘴里由哀嚎转为嘶嘶声,论他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肉身明明在另一处地方躺着,元神居然还能感觉到疼?
和他相撞的男孩,保持着跌坐在地的姿势,一动也不动。
慕池秋缓和许多,这才站起来抖了抖腿间衣袍,脸色陡然一变,一个声音让他的心一紧。
声音是从男孩脸上那团混沌中传出,像是求救,哭喊,但声音太小,根本无法听清。慕池秋试探性的把手伸向那团混沌漩涡,一阵天旋地转,他感觉自己的神魂被拉扯的像面条一样又细又长。
他站稳脚跟后,环顾四周,这里已经不是颓废又寂静的北安城,周围的一切让他瞠目结舌。
他置身于一片广阔无垠之地。
殷红色的天空之下是一片茫茫血海,他站在沙滩之上,每踩上一个脚印,沙子里就渗出汩汩的血浆,海浪拍打着岸边,冲上来一团交缠在一起的水草,黑黑的粗粗的,有些部分还呈透明的肉色,恶心至极,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发现这些并不像是水草,更像婴儿肚子上的脐带。
慕池秋沿着海岸无目的走着,眼前只有无尽的血海,还有海水击打岸边声音,一路上被冲上岸的“脐带”多如牛毛,有的看起来还挺新鲜,有些都已经干的皱巴巴了。
前方出现一片青灰色的礁石,他恰好注意到,其中一个礁石里镶嵌着一个像婴孩形状的东西,他脑子随即反应过来,整个礁石是用婴孩的身体垒起来的。
又是脐带,又是婴孩,这里怎么这么邪乎?
慕池秋大胆断定,在北安城里,每个人脸上那抹混沌,都是他们正在做的梦。
而不远处,出现一片村落,看起来应该是个渔村。
慕池秋反其道而行之,直接越过这座渔村,朝着更远的前方瞻望,沙滩的尽头,是一处断崖,茫茫血海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者,除了脚下的沙地,所有的一切都被它吞噬。
看来梦境的主人就藏身在他身后的小渔村里,不过说实在的,他第一次在一片血红的世界里待了这么长时间,这个颜色真的会污染人的心灵,加之这个梦境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不免有些唏嘘。
之前那个老者活了一辈子,也只是惧怕虐待自己的仆人,和对家人深深的失望。而这里的梦,有种压抑到窒息的感觉。
慕池秋沿着一间间紧闭的房门敲着,大多都是紧锁着,像是木门后面砌着一堵墙般纹丝不动,在一间看起来比其他房屋显得更破旧的屋子前,他轻轻的敲了两下,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妇女的应和声,吱的一声门开了。
“谁呀。”她的声音非常温柔。
门缝后,映入慕池秋眼帘的是一张死人的脸,他毫不怀疑,如果仅仅是一副面无血色病恹恹的脸孔,或者生满疮疥脓包的惨不忍睹的残相,他都不会这么妄然断定。
眼前这位妇人,脸上很干净,皮肤呈紫青色,她的眼睛混沌无光,虽没有一丝生气,但看不出阴郁,和蔼的面庞与她的死气并不相悖。
慕池秋道:“打扰了,我路经此处,想询问一下,要该怎么走才能走出这片海。”
妇人听闻后很热情的敞开门,忽然从她身后传来一阵小跑声,两只白净的小手扒住了门框,在阴暗处露出一张稚气的脸。这张脸的主人应该就是那个扛着铁锹的男孩,他眉宇间带着警觉,抵着门不让慕池秋进来:“出去!”
妇人面露责怪的拍了一下男孩的脑袋:“又淘气,娘不是教过你对人要礼貌啊。”她对慕池秋骂她儿子倒熟视无睹。
男孩怔了怔,脸上露出微微苦涩。
当门完全敞开后,房里的景象着实让他又出了一身冷汗。
妇人被血浸透衣裙下有一条长长的脐带,脐带连接着床上一团小小的血糊糊的肉瘤,形状像是条虫子,头略大,身体后面有一条尾巴,四只短短的手无力的垂在一边。妇人开门后便走到床边,抱起肉团,又拍又哄,她对家里到来的这位不速之客,丝毫没有任何警惕。
在这间简陋的屋子里,只有慕池秋和小男孩最像个人。男孩蜷缩在角落里,头深埋在双膝里,一言不发。
“你知道你在梦中吗?”慕池秋打破沉默,男孩抬头看了看他,点点头,慕池秋有些意外,这孩子居然知道,很少有人做梦时知道自己身处梦中。
接着,慕池秋问:“既然你知道在梦里,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让你醒不过来吗?或者,逃离不了?”
男孩的眼眶泛红,他起身走到妇人的身边,抱着她的腰,把头深埋在妇人的怀里,妇人温柔的笑着,抚摸男孩的发丝。男孩声音颤抖:“他马上就要来了。”
慕池秋正欲询问“他”是谁?突然间身后的门阵阵炸响,陡然间,门被撞开,一个男人站在门外,慕池秋一惊,不禁心道,怎么又是一个死人。
男人的死样颇惨,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啃食已经少了半面,肚子烂个大洞,里面空空的,看不见内脏,男人直走进门,拽起妇人往门外拉,妇人抱着那颗肉瘤,还是一副和蔼微笑,男孩紧紧抱着妇人的腿不松手,可无济于事,他整个人被拖在地上,男人拽着妇人朝血海走去,男孩始终不松手,他哭闹喊打,始终不松下拉着母亲的手。
慕池秋想起在北安城听到的哭喊声。他直奔上前,奇怪的是,任他怎么追,失踪和前方的男孩保持不变的距离,就这样,他眼睁睁的看着男孩被拖入血海,没多久,他瘦小的身躯浮了上来,被浪冲到岸边,他趴着,脸没入沙子里,慕池秋甚至已经不想再试图走上前,去翻开那具幼小的尸体。
这时,他猛然回头,渔村前稀稀拉拉站着几个人,看不清面目,他觉得头顶上有什么东西盯着自己,抬头望去,正空的太阳变成一只眼球,朝他注视。
慕池秋眼前一片空白,再次回过神,他又站在他来时的地方,脚下走过的每一步脚印,都渗出涓涓血水。
轮回?慕池秋大致明白了,北安城那些人长睡不醒的根本原因,他们被锁在自己的梦中,无限循环着。
慕池秋直奔那个渔村,再次敲开那间破房子的门,与之前经历过的一模一样,只是他进屋后,二话不说,抱起男孩就往门外跑,男孩显然吓到了,随后狠狠地拽着慕池秋的头发,并拼命朝他脸上扇打,边扇还边喊:“放开我!”这时慕池秋发现自己正原地踏步,丝毫没有前进半点。
果然是这样,他心想。
慕池秋毫不留情的把男孩往沙地上一摔,骂道:“小兔崽子!你娘已经死了,你待在死人的地方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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