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醉(1/2)
叶敛华站在那玉兰树下,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俞待桐也站在他身边,却不敢说话,看着他单薄的身子突然晃了晃,像是站不住了一样颓倒了下来,俞待桐猛蹿了一步上去,一把扶住了他。
前辈……
他叫了一声,却又说不下去了。梨园有梨园的规矩,任凭你是天大的角儿,故意砸了场子,哪个戏院的老板也容不得你。更何况,这还是上海滩的黄阎罗。他原本也是料到了,还想着跟过来,能不能替叶敛华求个情。却没料到叶敛华竟连挣都没挣一下,好像从他在台上扔了拂尘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叶敛华的手搭在俞待桐的手背上,冰得不像人的皮肉。好小子。他笑了一下,那嗓音还是柔媚婉转的。你帮我把屋里的酒拿来,成不成?
他已自己稳住了身子,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那石凳上,好像有点儿不好意思,张了口。唱了一辈子的戏,怕伤嗓子,这么一把年纪都没敢喝口酒。今后不怕了。
俞待桐眼眶一热,应了一声。忙跑进屋里,那酒就温在桌上,是早已备好了的。
叶敛华举了杯,眼角带笑。你别笑我,我虽没喝过,演却演得熟……他手一扬,小指微翘着,正是个贵妃饮酒的姿态,只是这一回同台上都不一样,他真的张了嘴,一气就灌下去了一杯。
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
不小了。叶敛华搁下杯子。我昨儿听了两耳朵,你唱得不好。小子,爷爷教你个乖——这唱戏是水磨工夫,一天都落不得!你昨儿一开嗓我就知道,又是个惯会偷懒的,你师父不打你吗?
俞待桐自知在行家面前现了眼,面皮都有点儿发红。打。就是打得太狠了,我才逃了。
哦,我说呢,原来是个半路出家的。叶敛华脸上露出了一点过来人似的、纵容的笑。学戏的,哪个不挨打。不打,你怎么肯下功夫,不下功夫,怎么成角儿啊?不过也怪不得你,我小时候也恨透了我师父,也想着逃……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又喝下去一杯酒,然后才斜着眼看了俞待桐一眼。你逃了出来,竟也没饿死?
就差一点。是我大哥把我捡回去的。
叶敛华便有点讶异似的,挑了挑眉。俞待桐的出身是不必问的,送到戏班子里去的孩子,左不过就是……这世上活不下去的人太多了,问了也无意趣。倒是没想到,黄先生还有这样的好心肠。
俞待桐皱了眉头,像是急着维护谁一般。大哥以前不是这样的,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叶敛华便笑出了声。俞待桐竟还急了起来,你别不信!他从前待人最是温和,脾气好得不得了。是他给我饭吃,给我衣服穿,还教我认字,教我做人的道理……
哦,他便是这么教你,抽着大烟糊里糊涂地活吗?叶敛华的脸色冷下来,声音也冷了。
他从不许我碰大烟!俞待桐猛地站起来,前辈,各人活在世上,都有各人的苦楚。你不是我大哥,你不晓得他是怎么……
俞待桐住了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黄天霖一死,连带着把当年那个会在窗下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的人也一并带走了。所谓山河破碎风飘絮,哪里还留得住一个清白的人呢?
叶敛华看着他,一双眼睛却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似的,也不去同他争辩,只是笑了一下。忽道,我以前也有个师哥,我也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好的人。
俞待桐怔住了。那……他现在在哪儿?
早就死了。叶敛华把玩着手里的杯子,像是说起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一样。他再投胎都能跑会跳了。
俞待桐不知该说什么好,便只好又无声地坐下了,见叶敛华手里的杯子都空了,便又给他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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