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桑田(1/2)
“在下楚留香,见过风前辈。”
不待风不度有所表示,阿素便已惊呼出声:“楚留香?难道你就是那个盗帅楚留香?”
楚留香不禁摸了摸鼻子,答道:“正是。”
风不度缓缓道:“我已有近三十年不曾涉足江湖,没想到我不识得你,你却能认出我。”
楚留香苦笑道:“若非晚辈早年曾受过天秋子江前辈指点,只怕这次就要有眼不识泰山了。”
风不度一怔,忙道:“江不辞?江师弟他……还好吗?”
楚留香道:“两年前晚辈曾在太湖边巧遇同来游湖的江前辈,那时他刚收了小徒弟。近来的话……也未听说眉山发什么大事,想来应是安好的。”
顿了顿,他又道:“风前辈若是惦念,何不上眉山与江前辈一叙?”
风不度神色微微黯然,缓缓摇了摇头。
楚留香也不勉强,沉默了一会儿,只道:“不过既然前辈已近三十年不过问江湖事,却不知此番又因何出现在此?”
他瞧了一眼推车中的花昭月,忽然再作一揖:“还请前辈如实相告。”
风不度顿了顿,缓缓道:“这些年我虽然不行走江湖,但着实已见过了不少人,你的眼神……你有此一问并非出于恶意。”
阿素接口道:“若心怀恶意,他方才便该任由你将我杀死,而不是替我挡下那一刀,反叫自己受了伤。”
风不度道:“你相信他?”
阿素一笑:“我相信你的眼光。”
她忽然转过头,道:“因为我。他是因为我才要插手这件事的。”
楚留香一怔,询问道:“若是在下不曾看错,夫人方才所使的可是双钩?”
阿素点头道:“正是。”
楚留香道:“莫非夫人与花家有什么渊源?”
阿素目露沧桑,喃喃道:“一言难尽。”
楚留香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难道夫人便是这位花小姐的表亲?”
阿素呆了呆,迷惑道:“表亲?我姓花,这确实不错,但我与花家实则并无宗族关系。”
她叹了口气,补充道:“我只不过是花家的一个侍女罢了。”
楚留香道:“但我方才观夫人出手,不仅外在招式规整熟练,而且仿佛对花家双钩的精髓也颇有所悟,绝非只流于表面的花架子,该是经过指点才是。”
花素浅浅一笑,道:“你是想问,我分明只是个下人,又怎么能把花家武功练到如此地步的,对不对?”
楚留香摸摸鼻子,直言道:“不错。”
花素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曾经的主人,花对月。”
楚留香正色道:“愿闻其详。”
花素抬眸,目光仿佛穿过了这小小的内室,落进了久远的岁月中。
那一年,花素被人贩子卖进花家,她不过**岁的年纪,而花对月才刚过周岁。但在花素心里,花对月始终是明月光一般的存在。在他身上花素几乎看不到一点小孩子的顽劣,正相反,他一直十分懂事。由于是唯一的公子,在花对月很小的时候,花老爷就请了人为他启蒙,教他习武,而他也从未有一日懈怠。
后来有一天他知道了花素的被拐卖的经历,每日便又多了一件事——将他学会的东西全部悄悄教习给花素。他希望她也能知文懂武,有朝一日离开花家,去寻找自己真正的亲人。几乎可以说,花素今日的武功全是拜花对月所赐 。
不过讽刺的是,对月的乖顺却与姐姐昭月形成了绝对的反差。
大抵因为昭月身为长女,不满忽然出现的弟弟分走父母的关注,她从小就十分厌恶对月。花素本以为这种情绪会随着成长而逐渐消退,但她错了,大错特错。
昭月是个极其要强的人,但大家族对男孩子的偏爱自是不必多说,这种天然的劣势已经刺激到了她,而且对月愈是乖巧,这种不平衡就愈是明显。后来演变成,若对月每日练功三个时辰,那昭月每日就非练六个时辰不可,不论什么,昭月都一定要做到最好。
虽说有时适当的竞争并不是坏事,但这种扭曲的竞争,伴随着日积月累的矛盾,最后还是一齐爆发了。花家姐弟年龄虽差了五岁,生辰却偏偏凑巧是同月同日。生辰当日,对月收到的是花老爷找工匠费心打造的精钢双钩,而昭月的生辰礼却是镶金戴玉的珠钗和绣工精美的罗裙。这一天,昭月所有的愤怒终于再难压抑。
她无法当面针对花对月,怨气自然就全部撒在了花素身上。府上所有的脏活累活,全部交给花素一人去做。她是大小姐,当然绝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一个侍女得罪她。而花素又是被拐卖来的,她没有家,更不知道家在何方,自然也没有退路,只能日复一日承受昭月的刁难。
可在这最难熬的几年里,花素却从未迁怒过花对月——他已将自己所有能够补偿给她的,毫无保留的全部给出了。
然而在花对月十岁那年,昭月发现了花素偷学之事。
她最后还是被赶出了花家。
三日后,花家一夜灭门。
花素说完,眼中已有了深深的落寞。
楚留香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道:“我不明白……我不明白,难道花小姐当真只因争强好胜,就如此憎恨自己的亲弟弟吗?”
花素道:“当然!在我印象中她一直都如此。”
顿了顿,她面上忽然浮现出一丝犹豫:“不过……之所以事情愈演愈烈,说不定也与那个传言有关。”
楚留香道:“什么传言?”
花素犹豫道:“大约在灭门案前一两年,府中忽然有人谣传,说公子其实并非花家亲子,所以小姐才会如此厌恶他。”
接着她又是一笑,道:“但花老爷分明已把花家绝学尽数教给对月公子,若非亲子又怎能做到如此地步?”
楚留香沉吟片刻,忽然道:“我听闻,当年花家只有花小姐一人逃过一死。”
花素道:“不错。事发之前,花夫人正预备为她寻一门亲事,想必她因此离家逃跑,这才躲过一劫。”
楚留香瞧着她,直言道:“你可恨她?”
花素一怔,接着又是森冷一笑:“自然恨。”
那年她忽然被赶出花家,一无所有,身无分文,没人知道她为了活下去付出了多少代价,更没人知道她究竟有多恨花昭月。
楚留香道:“但这件事,你最终还是插手了。”
花素道:“是,我是插手了,可我从来也没想过救她。”
风不度面容平静,淡淡道:“我赶到的时候,她还没有死。”
楚留香吃惊道:“但现在花昭月岂非已是一具尸体?”
花素冷冷道:“是我让他不要救的。”
她忽然笑了,笑得既甜蜜又残酷:“因为,我要让她死!”
楚留香无法形容此刻花素的神情,他只是看着她,就觉得心已冷了,手里已渗出了冷汗。
他喃喃道:“你既然如此恨她,那为什么要杀掉谢海平,又为什么还会替她收尸呢?”
花素忽然道:“一个知恩不报,或者恩将仇报的人,是不是会被所有人唾弃?”
楚留香道:“该是如此。”
花素又道:“那是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做‘人善被人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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