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2）

是夜，屋顶上传来女人的尖叫，以及男人的惨叫声。孩子无措地躲在角落，拼命蜷缩起来。耳边是母亲的尖叫，眼前是父亲保护母亲的姿势。一滴血从空中横飞过来，溅射到宋子谦的脸上，像屋外缠绵的雨，黏黏稠稠，缓缓滴落。

似梦，一夜间尸首残骸，这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杀戮。

想逃却无望。

旁边是姥姥还剩点余温的身体，安静的，像从未存在过。小孩就这样看着地上，不停擦去眼角的泪痕，他怕他哭出来了，眼前那些拿着刀的人就会突然捅他一刀。

父亲紧紧抱着母亲，母亲缩着腰，抱着他的手臂，小声地抽噎：“你快放手…我是个罪人…你没有理由…这样做…快松手…”

尽管很小声，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父亲的背上血痕无数，额角的汗掺和着血猛然落到地上。红色，点点的，顺着脸庞流下，在衣襟上盛开一朵妖艳的曼陀罗华。

敌人在嚎叫示威，他大概觉得眼前男人保护女人的姿势像在挑衅，反正他就是觉得，他们都得死。

突然间，父亲猛地推开母亲，一个转身一拳向对方脑袋挥去。敌人一个趔趄，那件批在身上的绿衣被甩在宋子谦眼前。那人捂着眼睛，张牙咧嘴地挥刀砍去。

这么点时间已足够，足够母亲带着孩子向屋后跑去，足够父亲送死。

像宋子谦父亲母亲那样的社会底层的蝼蚁，苟且偷生太久，一点光都足以窒息，所有人都觉得活该去死。可偏偏那可恶的同情心作祟，无人忍心置他们于死地，他们都快忘了濒临死亡的滋味。

那个八岁的小孩看到了，就在他父亲转身那一刻，宋子谦看到了他父亲背后虽已皮绽肉开，但那副瘦弱的身躯为他们争取了数秒的希望。

宋子谦不敢回头，任凭母亲拉着他跑，他怕看到那把刀会向他和母亲刺去。这种随时要死，受人宰割的滋味太压抑了。就像溺水的人，清楚自己随时会死，却无能为力。

宋子谦满脑海里都是那件绿衣，这种既能防水还可保暖的衣服，他知道只有大户人家才穿得上，宋子谦记得他好像在哪见过。

耳边的风在呼啸，外边的树在摇晃，那轮明月清冷而萧条。

雨还在下，稀稀疏疏，缠缠绵绵。

宋子谦感觉到母亲拽着他的手愈来愈紧，因为已经听不到父亲压抑闷哼的声音。

母亲低声地说：“不怕...他们人不多...我们都能活着...你父亲...他会没事的…”不知是在安慰谁，宋子谦觉得就像是黑夜里梦的呢喃。

一点都不真实，又确实存在过。

母亲紧拽着宋子谦的手，她捏了捏小孩子的手掌，示意宋子谦再跑快点。

事实证明，跑多快都没点屁用。

母亲的鞋子不知丢哪了，双脚赤裸地踏在乱石之中，不磕破才怪，不流血才怪，不留下行踪才怪。

母亲的发丝黏在脸上，那件缝缝补补的衣服沾上血肉后，更不能分辨颜色。

他们听得见敌人在后面追喊的叫声，稀稀疏疏，老人刺骨的求饶声，小孩子戛然而止的哭喊声，以及火把猛烈燃烧的声音。

雨水滴落到宋子谦眉间，惊得他一颤。

还有大概五十米，只要进入前面的林区，一切都好说，毕竟庇护他们逃跑的树木多了，希望自然就多了。

可还是来不及，他们听到敌人的怒吼，不止一个人在乱石上发出“塔塔塔塔塔”的声音。宋子谦整个人都在颤抖，也许是被冷得，也许是害怕。他很明白，他母亲，也会像父亲一样，用后背为他争取时间。可他不想，绝对不想自己一个人活在这世上。他此刻想哭，可哭了对逃跑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加速死亡时间。

10米了，可真的来不及了。雨还在下，不知道那条小黄狗怎么样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到姥姥亲手做的玫瑰羹了。

宋子谦感觉眼前已经被罩上一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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