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母子争吵(1/2)
二月初一是中和节。每到这日,官员衙门休假一天;民间以青囊五谷瓜果之种相遗,谓之“献生子”;里闾酿宜春酒,以祭勾芒神,祈丰年;百官进农书,以示务本。
而皇帝,则要在这一日宴会群臣。
汴京皇宫,紫宸殿,申时。
太阳快要落山,筵席已近末尾,本来到了这个时辰,该是各位臣工推杯换盏、交际情谊、彼此吹嘘的环节,可此时的大殿里的气氛却冷得不像话。皇帝赵顼坐在大殿上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底下群臣一个个都面色难看,连舞女们都尴尬地停下了动作,站在大殿中央磨磨蹭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方才高太后在向官家敬酒时,竟突然发作,当众斥责官家任人唯亲,无视忠奸,贬黜了她看好的几名官员,是乱朝之举。
“官家,”她的声音十分沉静,“方才我已将此事利弊说得清清楚楚,官僚任免一事本不该由我一后宫妇人置喙,但近两个月您的所作所为却是在给自己留下/身后骂名。像苏员外郎这样的千古才子,他们的文章诗词会流传后世,到时在敬仰他们的文人眼里,官家您这样的皇帝,就是迫害忠良的昏君。”
赵顼捏住酒杯,压下心头不快,回道:“母亲多虑了,才子和能臣岂可相等?若要以才子论,难道王介甫这样的宰相就不是才子了吗?朕为了这个才子贬黜另一个才子,和为了另一个才子置这个才子于不顾,又有何区别?”
高太后却道:“苏员外郎的上疏我看过,他年纪虽轻,却脚踏实地,见识不凡,又哪里比不上你看重的王介甫?我看假以时日,他定能比王介甫这等乱朝之人有用。”说罢竟从袖笼里掏出一本折子来,递给旁边的小宫女,“念。”
小宫女战战兢兢地接过,手一抖,一面没捏住,折子翻开,哗啦啦地垂到了地上。她心下害怕,又连忙扑倒在地,好不容易才把折子都收拢在手里,乱糟糟的一团。
“念有朱砂标出来的那段。”高太后冷声道。
“......是。”小宫女站起身来,双手颤抖地翻到那一页开始念,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响,“以......万乘之主而言利,以......天子之宰而治财,论说百端,喧传万口,然而莫之顾者,徒曰:我无其事,何恤于人言。操网罟而入江湖,语人曰:我非渔也,不如捐网罟而人自信。驱鹰犬而赴林薮,语人曰:我非猎也,不如放鹰犬而兽自驯。......今君臣宵旰,几一年矣,而富国之功,茫如捕风,徒闻内帑出数百万缗,祠部度五千余人耳。以此为术,其谁不能?而所行之事,道路皆知其难。
汴水浊流,自生民以来,不以种稻。今欲陂而清之,万顷之稻,必用千顷之陂,一岁一淤,三岁而满矣。......官吏苟且顺从,真谓陛下有意兴作,上糜帑廪,下夺农时。堤防一开,水失故道,虽食议者之肉,何补于民!臣不知朝廷何苦而为此哉?”
小宫女一开始还读得磕磕巴巴的,后来见没人打断,也就一口气读顺了下去。
然而赵顼已经震惊了,几乎要气昏过去,后宫什么时候竟能拿到放在中书门下的奏疏了?他的政事堂里究竟是出了什么妖魔鬼怪,王介甫这个中书门下平章事又是怎么在管的!
自己明明亲政已久,而如今是怎么一回事?高太后身后如果没有曹太皇太后撑腰,她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而为了一个已经被贬去杭州路上的苏子瞻,两宫太后是要重新夺权不成?
他心下烦闷,一把摔了酒杯,“唰”地站起身来,朝外面大喊:“来人!派太医去王介甫家中,把他给朕拖起来!”
最近春寒料峭,王宰相不慎感染了风寒,已然休假了四五天,也没有参加此次宴会。可就当他不在政事堂的时候,大臣的折子竟然能堂而皇之地递到后宫,这让赵顼这个皇帝如何能忍得住。
旁边的宦官宫女惊吓不已,瞬间齐齐跪了一排,高太后看出他的想法,却依然慢言道:“官家不必急着查人。我也没有故意拉拢哪位臣工,而是有人见官家已然一意孤行,难以圜转,而主动找上的我。”
当着众大臣的面,赵顼不可能对高太后摆什么脸色,只得忍让道:“让母亲为朕操劳忧心,是孩儿不孝。只是母亲不在朝堂,不晓变法各中细则,容易被人蒙蔽、一叶障目。兹事体大,朕心中有数。”
他没有说“兹事体大”到底是哪个事,到底是太后“一叶障目”的事,还是王介甫王宰相变法的事。
但这话虽然说得有礼,却还是明晃晃地告诉了高太后:别管政事。
高太后也不生气,她安坐在座位上,看着自己的儿子,竟开始回忆往昔来。
“官家可能不知,先帝还在潜邸之时,就分外欣赏苏子瞻。”高太后的语气里带了一点微微的怅然,“嘉佑八年,先帝继位,本想按照唐朝的惯例,将他召入翰林院授予知制诰一职,可当时的韩相公却说,苏子瞻是能成大器的,今后必然会被天子所重用,只要朝廷好好栽培他,那么全天下的文人学士都会为天子效劳。不必过早揠苗助长,给予他过高的官职,反而惹得天下文人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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