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住持（1/2）

这日是腊月初五，小妙果寺每逢五有市集，前殿的广场上，戏班子们吹啦弹唱，各色摊贩吆喝生意，连大师们也都忙着给来请签的香客们解签，顺便接待一些要做法事的人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后殿倒是没那么吵，不过也有好几个小沙弥在阶下挥舞着扫把成群打闹。小孩子玩起来也不怕冷，没过多久就都溅了一身的雪粉泥水和竹叶草根。

三人走到住持明德和尚的厢房前，敲了敲门，无人应答。

孙书生说：“难道大师去前殿了？”

季熙却是耳尖，早就听得房里的响声，道：“里面有人。”

两人正想再敲一回门，旁边茶室里已走出一位青衣僧人，年纪大约二十上下，长相有几分书卷气，季熙认识他，是明德的徒弟，名唤释文。

释文见有人等在这里，立即迎了上来，双手合十问道：“师父他最近身体有恙，不便见客。两位可有事要办？”

孙书生便将租客院的事情说了。

释文听后道：“此事交由我办就好，两位施主请先到茶室休息片刻。”说罢打开了旁边茶室的门，请季熙和孙书生进去，随后自己又退了出来，往明德的正厢房去。

孙书生自来熟地找了个座位坐下，伸手拿了一把瓜子。而季熙想到住持那不好的身体，心下有些担忧，于是进门后又回过身来，站在阴影处，看着隔壁的厢房。

他见释文并没有规规矩矩地敲门，而是从袖笼里取出一把薄薄的匕首，从门缝里插进去，直接将那门闩给挑开了。

季熙觉得释文这举动有些古怪，正想走过去一探究竟，孙书生却从后面喊他道：“你之前几个月不回，住持还向我问起过你呢。你现下见他身子不好，就这么记挂，那之前离开怎么也不同他说一声？”

就这么一打岔，隔壁的门又重新关上了。

季熙有些心不在焉，就嗯嗯啊啊地应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耳朵却悄悄盯住了隔壁。前段时间在塔里，他没少用妖怪的魂魄入梦，但距离能接受天赋传承还是差得远，更不知道自己这一丝血脉到底是什么。不过做了这么多噩梦，他的五感倒是日益灵敏，身体也不畏寒暑，愈加健壮，甚至还长高了一寸。

他听见释文在问话，语气和缓，用词却无多少尊敬之意。

“你把住持的印信藏哪里去了？”

房里的人沉默着不说话。

释文的声音也有些疲惫，他低声道：“你这样，会让我们很是难办。住持每天要处理的事情这么多，你不做，也不许别人做，这岂不是在拿整个寺院开玩笑么？”

季熙听着很是奇怪，他印象中的明德住持一向虔诚礼佛，凡事以寺院事务为先，是连佛像前每天供奉的花朵都要细细检查过的人，很是受其他僧人敬重。如今释文却说这样的人不想理事了？

他偏头看向越苍澜，眼睛里明晃晃写着三个字：“有情况。”越苍澜也似乎被这对话引起了点兴趣，抬脚就穿了个墙去看热闹。

明德终于有了回应，声音还是季熙熟悉的那人，语气却冷冰冰的，和他一贯的温柔和善很是不同：“这寺院与我何干？”

释文劝道：“既然如此，你不如交了印信，辞去住持的身份，做个普通僧侣也好。”

明德冷笑道：“我何止不想做这什么劳什子住持，我还想要离开，你却把我关了起来。”

释文有些气短：“你毕竟是我师父。”

“你明知道我不是。”

“可这皮囊是！”释文激动起来，“我怎么可能让师父离开他最爱的小妙果寺！”

他的话说得飞快：“师父五岁出家，从小便在这里长大，到现在快四十岁了也没出过杭州。倘若我放你离开，让他一个人孤零零漂泊在外，那将来他若回来了，找不到路怎么办？孤苦无依地死在外面怎么办？等到了九泉之下，我......我又有何面目去见他？”

季熙吓了一跳，敢情这明德和尚是被“鬼上身”了？佛寺的住持被“鬼上身”，这对佛寺的声誉可谓是毁灭性的打击，难怪释文要说明德“病了”，也不让他见客。

越苍澜则好奇地看着明德，他也是第一回亲眼见到有人类里有他人魂魄附身的情况。

“那你现在就有面目见我了吗？”明德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你把我关在这里，一天只给一顿饭，我就算要逃也走不动路。我莫名其妙占了这身皮囊，却不能拥有自己的人生。所有人看着我，看的却不是我。我欠了谁的？又凭什么要给你那个早就去转世投胎的师父守上一生，被你囚上一世？”

释文有些心虚，又被他那句“早就去转世投胎的师父”气到哆嗦，说不出话。

明德的话又尖锐起来：“你们佛家人不是常说自己慈悲为怀么？我怎么看你对我没有半分慈悲之心？如果你那师父还在，他见你这般行事，还不知会如何训你。反正事到如今，你无论如何都是没脸去见他的。”

房里一时之间没有人答话，明德也不再说，两个人似乎都气狠了。

季熙抬头看了眼周围，越苍澜还没回来。他很想问问越苍澜隔壁如何了，但还是硬生生地按捺住。

过了好一会，才有释文涩涩的声音传来：

“你先把印信给我。”

明德讥道：“等你拿到印信，还有什么理由来这？那我怕是要被不闻不问地关到死了，最后倒是可以如你所愿，留下一具尸身，也好让你抱着哭一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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